<>残阳如血，刀割般的寒风带着浓浓的血腥气息笼罩着整片山林，遵循着血气而来的灰色孤狼睁着一双浑圆兽瞳死死盯着远处那片血红的林地。而在它的身后，一双双相似的眼睛同样闪烁着幽幽绿光，其中充满了贪婪和渴望。
狼是狡诈而凶残的，而冬日的饿狼更是如是，肠胃中饥饿感无时无刻不在刺激他们的大脑，激发出更原始也更凶残的本性。
幸好的是，凛冬之时所遇的狼一般都是孤狼，就算是狼群也只是三两只而已，常人身怀武功便可自保，毕竟食物难寻，就算找到了，饭少嘴多也是不够分的，这一点不但人如是，狼亦如是。
而现在，百余头的饿狼就这么对着远方的血食虎视眈眈，恐怕此时此刻方圆百里的饿狼都被着冲天的血气所吸引了过来，但却没有一个敢与争先。
哪怕那里活着的人并不多了。
面对着满地尸体的蒙恬早就没有了先前的自信满满，眼前的尸体堆积如山，绝大部分是身穿黑甲的秦军士卒，而剩下的那些连甲衣都没有穿戴齐全的士卒就是阻挡他前进的敌人。
蒙恬虽然是初任战场指挥，但不同于燕丹赵括之流，在之前他早就跟随着蒙武王翦经历过不少的战事，本身出身军事世家他轻易就掌握了攻城的节奏，但很快他就发现，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对面的守将在经历了初期的不协调后，很快就跟上了蒙恬的节奏，在后勤以及主力没有跟上，缺乏攻城车以及投石机的情况下，蒙恬只能用简易云梯和强弩变着花样的攻城，但对方总是能够在将优势转变为胜利之前改变这种情况。甚至其中有一两次还将蒙恬打入了下风，要不是王翦新组建的穿甲兵手中有着从韩国抢掠而来的强弓劲弩，情况可能会更加糟糕。
蒙恬的指挥越发熟练，他同时也能感觉到，对面的指挥也同样渐渐摆脱了青涩的感觉。双方宛若棋逢对手，指挥上一直不分胜负，虽然其中也有对方占了防御的地利以及寒冷的天时的缘故，但是战争依旧变成了蒙恬最不想见到的惨烈攻坚战。
蒙恬虽然不讨厌和敌人正面交锋的快感，将敌人踩在脚下的荣耀和快感才是他所追求的，可身为骑兵将领，最让他不耐的就是在工事下与敌人硬耗。
此时天色已暗，若想接着进攻必须解决照明问题，让士卒点燃火把照明进攻，但是即便如此也无法解决入夜后的寒冷。
蒙恬无奈，只能悻悻然的退兵了。
终究还是过于年轻，攻城的不顺让蒙恬心情不佳，他骑着马带着剩余的一千多士卒返回了营地，然而灯火通明的营地却让蒙恬感觉到了异常。
冬日太阳落山甚早，现在这个时间按理来说本是烧火生灶的时候，但士卒一个个都在整理铠甲行李，一副将要远行的样子。
这副场景让蒙恬疑惑不已，他正打算寻找王翦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一位小将就先找到了蒙恬。
“蒙将军。”小将先是行了一礼才开口说道，“王将军有令，将军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休息，半时辰后立马启程出发。”
“出发？去哪里？”
“退兵。”
“！”
......
王翦帐内，一个硕大的火盆放在中火焰熊熊燃烧，这位稳重的老将的脸颊在火光的闪烁下阴晴不定。
“将军，蒙恬求见。”
“让他进来吧。”
“是。”
亲兵退下后，蒙恬很快就走了进来。
他走的有些急，处理剩下的一千余士兵和数百伤病花了他不少的时间，而现在离半个时辰的时间不剩多少了。
“王翦前辈，为何如此着急的退兵？”
这样的冬季深夜在林中行军，部队的非战斗损耗不会是个小数目，王翦不应该会做出如此不智的举动。
然而蒙恬的语气中虽然充满了疑惑和些许急切，却是没有任何不满和愤怒，对于他而言这样虚心的请教可以说是相当难得了。
蒙恬相当尊敬王翦，这份尊重甚至还高于其父蒙武，这也是蒙武将自己这个桀骜儿子交给王翦的原因。
王翦也清楚蒙恬在着急什么，他也没有卖关子，将放在自己案桌上早就准备好的一根碗口粗细的树干递给了蒙恬。
“你就不好奇那位代王心中到底在想着什么吗？能够正好堵在我军北上的路上，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到的啊。你好好看看吧......”
蒙恬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疑惑，细细打量着手中的树干，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停下，临阵退兵，乃兵家大忌，但王翦既然如此决定，那绝不会毫无依据，手指上上下下的摩挲着这只树枝，终于在树干的断口处摸到了一丝包浆的感觉。
感觉有异的蒙恬微微用力便掰断了这支树干，顿时一阵清香流于鼻尖，但这股香味却让蒙恬脸色大变，他当即将一截树干扔到了厅中熊熊燃烧的火盆之中。火焰顺着方才的新鲜断口迅速吞噬那半截树干，方才淡淡的清香再次传了出来。
蒙恬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
“这下你明白了吧，我们所身处这一片树林，方圆百里都是这种树木，当我们走进这片深林的那一刻起，就等同于将一只脚迈入了敌人为我们安排的火葬场。我倒是真的有些小觑这位代王了。”
王翦将桌旁的头盔戴在了头上。
“直到如今还不出手，想必是在等后续的中军，竟然连老夫都不够格，看样子他年龄虽小，胃口却是一点都不小啊。”
王翦微微有些感慨，不得不说是老将，面色依旧如常，语气中反而还有些钦佩之意。
“走吧，今日你一天猛攻，想必应该暂时不会妄动，深夜行军虽然艰辛，但总好过于全部葬身于此。”
“可是。”蒙恬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妥，“千里积雪，这样的天气纵然使用火攻定然也难以实现，前辈是不是太小心了。”
“这绝不是过分小心。我军一路北上之间，不是没有比这里更加适合防守的地点，今天你应该已经感受到了，这样的防御绝非仓促间所能建成的。但既然早有准备，又为什么非要选在这里，定然是有着什么必要的理由。蒙恬，永远不要用任何侥幸去判断你的对手，否则终究有一天你会吃大亏的。”
见蒙恬还有些不甘心，王翦只是缓缓开口。
“我从未认为我们会一直赢下去，暂时的退却并不是懦弱的表现，你只要知道，我们一直都会是最终的胜利者。”
说完王翦便不再言语，时间已经到了，是时候出发了。
王翦虽然稳重，但绝不是慢吞吞的性子，作为一名赫赫有名的战将，他的决断力和行动力都是常人望而难及的，但就在秦军缓缓开拔之时，在西北山崖之上，近百的只大鸟也开始起飞，目的地正是秦军的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