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疑点重重
一张梨木茶几上摆着一付茶具，任谁第一眼看上去都会被那只造型古朴的茶壶所吸引。茶壶的壶嘴及壶把作成海棠树枝的形状，树枝上停着一只鹰，树干旁则有一头熊。
茶几旁边摆着一具红泥小火炉，炭火正旺，烧的水壶内的开水滋滋作响，热气腾腾。
夜色已深，但宋樵意外被毒蛇咬死的事件，却让柳抱真及柳鹰扬两父子无法入睡，柳鹰扬便邀我一道品茗聊天。
柳抱真端坐在茶几之前，将泡好的茶倒入我面前的茶杯当中，随即为自己和儿子满斟一杯。
「来，尝尝这雁荡山野生的猴儿茶。」
我浅呷一口，甘润芬芳，齿颊留香，忍不住称赏:「这茶真是仙品，不但茶香，名字也妙，取名猴儿茶，不知由来是如何?」
「传说这种茶产在雁荡山一处险绝的山岩，数量极度稀少珍贵，由于产茶的地方地势险峻，人难以攀登采摘，当地人灵机一动，便训练猴子来代替人工采茶，所以这种茶便被称为猴儿茶。我这也是听别人说的，不知是真是假。」柳抱真回道。
「这猴儿茶虽然稀有，不过似乎还比不上眼前这只茶壶。」我对那茶壶特别钟爱。
柳抱真大拇指一竖:「老弟真是好眼光。这茶壶可是大有来历，你看这壶嘴及壶把，形状作成苍劲古拙的海棠树干。树上一只鹰，树下一头熊，用来比喻『英雄』，海棠树则代表『美人』，因此这茶壶有『英雄美人』之称。」
柳抱真不称我为凌公子，却称老弟，显然有意拉近距离。
「好一把『英雄美人壶』，造壶之人必然是个天才横溢的人。」我衷心赞赏。
「制作这把茶壶的人乃是『造壶圣手』时大彬的得意门生，既然老弟对这把壶如此喜欢，这壶便送给你，当是我一点小小心意。」
「我没有尺寸之功，怎么敢受此厚礼。」
「老弟这么说就见外了。小女蒙你搭救，才免于被歹徒劫持。演武会上又得你大力相助，才保住玉花骢。怎能说无尺寸之功?如果你不收下，底下要麻烦你的事我也说不出口了。」
「庄主有事尽管吩咐，我和丁叮近日在你们这儿白吃住，心里正不好意思哩。赠壶一事，容后再议。」
「难怪小女、妙鹊、雨竹他们都对你赞誉有加。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就直说了。你也知道山庄最近不是很平静，那天你在演武会上显露降妖伏魔的本事，很多人信服，我想请你为山庄作一次驱邪的法事，以安众心，当然这只是个形式，不知你意下如何?」
「山庄这许多意外变故，如果真是鬼魅作祟，驱邪法事可能有用，不过以我最近观察所得，疑点不少。」
柳抱真一听我有发现疑点，长眉轩动:「我倒很想听听你的看法。山庄最近乱七八糟的传闻一堆，有的说山庄受了诅咒，有的说山庄内藏有鬼魅，闹得人心惶惶。我虽然不认同这些怪力乱神的传闻，但也找不出异样之处。难得你慧眼如炬，不妨把你的发现说出来，大家共同参详。」
柳鹰扬也说出心声:「我压根儿就不相信什么女鬼作祟的传闻，如果你有发现不寻常，务必说出来。宋樵被毒蛇咬死，你也在事故现场，莫非你见到了一些大家忽略的东西?」
「确有一些不合常理之处。」
我正要陈述见解，有人急报冷铁面求见，柳抱真指示速请冷神捕进来。
「冷神捕正在检查宋樵的大体，想必有重大发现才会急于求见，不如先听听他的看法。」
柳氏父子同意我的说法，不久冷铁面被仆从领入花厅，肃座已毕，柳抱真直言相询:「莫非相验宋樵遗体有甚么发现?」
「没错。我发现这里面透着古怪，有必要尽速跟庄主禀明。」
「有甚么古怪?莫非他并非被毒蛇咬死?」柳鹰扬问道。
「确是中毒而死，不过，」冷铁面转向我:「当时你很肯定告诉我，毒蛇咬伤处必然在小腿，但经我检视，伤口却在左大腿外侧.........」
「哦，那我怀疑的事就越来越有可能了。」
「你也发现事有蹊跷?」
「各位可能对这种蛇类的习性不是很熟悉，这种毒蛇对黑色的东西攻击性特别强。如果你同时拿一块黑布和一块黄布在它面前晃动，一旦发动攻击，定然先咬黑布。我当时留意到宋樵打着灰黑色绑腿，因此断言咬伤之处必定在小腿部位。」
「可是冷爷刚刚分明说伤口在左大腿外侧...」柳鹰扬说道。
「这正是我觉得异常之处。」我继续说道:「当时大家看到离宋樵近十呎的地方有一条被斧头劈死的毒蛇，直觉会认为宋樵是被毒蛇咬伤致死，但我却认为这并不合常理。按理一个人将咬伤他的毒蛇打死后，一定会设法尽快找人救治，所以他被蛇咬伤的地点，跟大家发现他毒发身亡的地点，应有一段距离才是。但现场两者却仅数尺之隔，难道他被咬伤后便待在原地等死?未免不合情理。」
「经你这一说，倒真是启人疑窦。」柳鹰扬表示赞同。
「当他被毒蛇咬伤后，距离最近且能提供救治的地方就是山庄，按理他会朝山庄的方向走，假设他是半路身体不支倒地，头朝的方向应该是山庄所在，但令人意外的是，他僵卧在地上，头朝的方向却是背着山庄，这就有点怪了。」我发表看法。
冷铁面道:「当我用刀沿着他大体的外缘在地上画下他死亡的姿势和方位时，这一点我也有留意到。」
「会不会是死前神智模糊，以致搞错了方向?」柳鹰扬道。
「也不能说完全不可能。不过他经常在那儿砍材取薪，理当熟悉路径，如果他往山庄走，半路毒发，当他挣扎往前爬行时，方向也许会略有偏差，全然颠倒则似乎不大可能。」
冷铁面道:「你这一点醒，奇怪之处果然越来越多。我们发现宋樵尸身时，他俯卧在地，似乎作垂死挣扎，依这种爬行姿势，胸腹应该沾满泥尘，但我方才检验他大体时，泥垢沾最多的地方却在右半身，左半身却少有磨擦污损，临死之前似乎是侧着右半边身子在地上移动，与他俯卧爬行的姿势显然有矛盾之处。而且他的手腕和脚踝都有轻微瘀伤，疑似生前曾遭捆绑。」
「正常人不大可能用侧身蠕动的方式前行，唯有手脚同时被缚，且双手被反绑于背后的情况，迫不得已才会如此。」我说道。
冷铁面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摊开纸包，里面露出两缕蓝色的纱线，徐徐说道:「我还在宋樵的嘴巴里发现这东西。」
柳鹰扬捻起其中一根，面露疑惑:「这只是普通蓝色的棉纱，并无出奇之处.....只是在他嘴巴内发现这东西，倒真有点古怪。」
冷铁面道:「宋樵死的时候，嘴巴张的极大，普通死亡难得这样，小姚溺毙于水井时也有类似情形，我便特别留意，想不到竟然发现这不该出现的东西，我直觉里头有文章。原本百思不得其解，但经过凌公子这一提醒，我突然有另一层想法。」
「不妨说出来大家共同参详。」柳抱真道。
冷铁面道「如果他生前确遭捆绑，凶嫌为了防止他喊叫惊动旁人，极有可能便用布条之类的东西堵住他嘴巴，直到他气绝身亡，所以才导致他死相奇特，张着大嘴。」
柳鹰扬略有疑虑:「宋樵一死，凶嫌可立刻取出布条，为何要等他僵化才取出来?这样岂不是更加引人怀疑。」
「任谁见到宋樵诡异的死状，心神必然大受震撼，也许凶手的目的正是要大家疑神疑鬼，惶惶不安。可能他也没想到会百密一疏，残留在嘴里的纱线竟让细心办案的冷神捕给挖掘出来。」我说出见解。
柳抱真道:「如果把这些蛛丝马迹串联起来，也就是说，宋樵也许并非毒蛇意外咬死，而是有人捆绑宋樵后，再拿毒蛇去咬噬他，接着制造种种假象，企图让人误以为宋樵是被毒蛇意外咬死。」
「从各种迹象分析，这个推论大有可能。凶手为了让宋樵早点毒发身亡，便拿毒蛇去咬他的大腿。但凶手可能不知道这种毒蛇喜欢攻击黑色东西的特性，或者认为我们不会了解这种毒蛇的特性，于是留下了破绽。」我补充说明:「一般人要一下子精准的劈中蛇头并不容易，尤其眼镜蛇的头部灵活异常，现在看来，极可能是凶嫌抓住蛇头击杀它，再故布疑阵。」
柳鹰扬一拍大腿:「好，这两天我便找人抓一条这种蛇来，实地验证一下。如果确如凌公子所言，有这种攻击黑色东西的习性，那这个潜伏在山庄的凶徒非把他揪出来不可。」
「这个人不只低估了冷神捕，而且可能对山庄地理形势也不甚熟悉，才会误判方向，留下疑点。」我说道。
「这个人既然要我们相信宋樵是被毒蛇咬死，我们便将计就计，假装受他愚弄，等他疏于戒备时再将他一举成擒。」冷铁面道。
「今晚的事，就我们四个人知。暂不要向其他人提起。」柳抱真道。
「对付奸诈狡猾之徒最需要沉着与忍耐。为今之计，就等他自行露出狐狸尾巴了。」冷铁面作出了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