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王威起来,吃了点稀饭,就跟着白姬坐上了洪贵义的奥迪车,往市里出发。
经过越秀区的时候,白姬下了车,独自往天河区行去。王威则继续由洪贵义的司机带着往花都区开。费了约一小时左右才来到目的地,远远看到了那家联友中西结合医院的牌子。司机把王威放下了,然后掉头回去。
王威调整了一下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求诊的病人,走进了这家医院。
联友中西结合医院是个民营企业,规模中等,占地一万多平米,设备条件都还算可以,科目类别齐全,在花都区算是小有名气。为了不引人怀疑和防备万一,王威挂了一个中医内科的号,领了病历,就开始在院内四处遛达起来。
他很快走完了三层高的门诊大楼,都是一些接待科室和药房注射房,以及扫描放射、化验等部门……所有的标识都清清楚楚,房间一目了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倒是有一两个护士和保安看到他探头探脑,投来了奇怪的眼光,他便赶紧一副迷路茫然的样子,一边有意无意摇摇手上的病历,显示自己并非闲人。
转悠了半个多小时,从门诊大楼出来后,他想:这栋楼对外开放,人来人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假如新义教要选实验基地,里面的住院大楼或者手术室、办公室等僻静地方才更有可能,于是他便往住院大楼走去。走到半途,他又想:我这身份到住院部里晃晃还可以,但在手术区、实验区里却不能逗留,需得想个法子改装一下。
他先在住院大楼里逛了一遍,对病房的分布和科室的位置做了一点了解,同时也暗暗观察了医生、护士、保安等人员的数量和工作情况,然后他坐到走廊角落的一张长椅上,开始思量怎样才能进入手术室或者实验室等重要的地方。这时旁边正好有一位清洁大婶正在收拾垃圾筒,王威忽然心中一亮,想也许在垃圾的瓶瓶罐罐中,能看出一点问题。于是他留意起附近清洁工人的动向,趁他们不注意时过去翻一翻筒里的垃圾,看看有没有可疑的标识物品……没过多久,他便醒悟这个法子行不通,不仅效率奇低,而且目标太泛,极容易被人撞见,实在是个笨办法。不如直接去寻找可疑的房间或区域,才合乎此行的最大目的。
他溜上了四楼的手术区,找到了护士们换衣服的更衣室。这房间一般是锁上的,只有护士进出时才用钥匙打开,用完后又即刻锁上,外人基本没机会混入。王威稍一思索,便直接来到了大楼顶层的天台,然后找准方向,沿着外墙壁爬下,降到了四楼更衣室的窗户,再拨开把手,跳进里面。他昨晚就已经研究过医院的平面图,所以对位置结构心中有数,以他现在的身手,翻墙越壁也易如反掌,等闲障碍视若无物。他不愿破门直入,便只有采用这个迂回办法。
他找出一件尺寸合适的白大褂披上了,又戴上口罩,然后打开房门,看看四下无人,就壮着胆子在手术区闲逛起来。他走了两遍,数到六个房间,基本上五个都没有什么问题,透过玻璃窗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唯独第六个门,用铁皮包住,没有任何标识,玻璃也没装,还用密码锁上了,很是可疑。
王威不能逗留太久,便悄悄地退了出去,重新窜上了天台。他想:如果现在是晚上就好了,穿一身黑衣行动迅速一点,绝对让人无法发觉,不管是在室内还是室外,都极为便捷。但白师姐偏偏就让他在白天行事,也不知有什么用意。他苦笑一下,辩准外墙方位,正要再度跳下时,却发现一楼的绿化带上有两个清洁工正在清扫垃圾,只要他们一抬头,就能看见王威在墙壁爬行。王威只好放弃,等待他们作业完再行动。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两个工人一边干活一边聊天,最后才意犹未尽地离去。王威赶紧顺着墙壁跃下,借着空调外机和窗台游走,很快就找了那片可疑的区域。他选了个比较好开的窗户,侧耳听了一会确定里面没有人,于是就钻进去了。
这个房间是个病房,约三十多平米的地方只摆了一张空床,相关的配套十分齐全,还有卫生间,看样子是给尊贵病人准备的高级护理房。王威只扫了几眼,就想走出去。他先开门看了看走廊没有情况,便迅速闪出,贴着墙角移动,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但见左右两边各有四个房间,都是相同风格,蓝色铸铁装饰,门号从1到8,个个紧闭,有些静谧阴森。
他正思量要不要进这些房间看看,走廊的尽头拐角已传出了脚步声,好象有三个人朝这里走过来。王威不敢再考虑,立刻扭开了离他最近的一个门,溜了进去。
这个房间仍旧是个病房,和刚才的房间布局一模一样,但不同的是:病床上有人!病床旁边还立着输液的支架和几台监测仪器。
王威后悔自己的冒失,早知道就退回原来那个房间了,至少医生护士不会随便进入一个空房。他四下一看,只有衣橱可以藏身,赶紧上前躲了进去,幸好里面没有什么衣物,还算容纳得下。他关好橱门,祈祷着那三个人不是要来这个病房,而是去别的地方。
天不遂人愿,王威很快就听到了脚步声和房门打开声,那三人偏偏就是进了这一间。一个男子声音随之响起:“看看情况怎么样。”几秒钟后,另一个男声音答:“一切正常。血压115,心率70。”然后是一个女士的声音:“真不容易,还以为这次救不回了呢。”第一个男声说:“嗯,还有最后一步,才能确定成功。”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王威躲在衣橱里屏息静气,竖起耳朵细听。少顷,第一个男声问:“艾小姐电话通了没有?”第二个男声答:“没有。估计还在飞机上。今早航班晚点,上海那边天气不好。”第一个男声没有说话,那女声说:“如果赶不及怎么办?用录音行不行?”第一男声说:“不行。光有声音而没有气息与抚触,效果大打折扣。那是万不得已的办法。”第二男声说:“我们还能等多久?”第一男声说:“半小时。病人当前的临界状态只剩下半小时。”女声说:“如果艾小姐赶不到,用录音也不行,病人是不是永远也醒不过来了?”第一男声道:“根据从前的经验来看,是这样的。”气氛似乎又陷入沉默,半饷,第二男声叹了口气,道:“希望艾小姐及时赶到,不要让我们的努力白费才好。”女声说:“是啊,病人年纪这么轻,又要变成植物人,就太可惜了。”
三人呆了一会儿,有个人整理了一下物品,便陆续走出了这个房间。王威确定他们都已离开,便从衣橱里出钻出来,心想:幸好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查房,医生没有逗留太久。听上去没有什么很蹊跷的对话,只是这里的病人情况严重而已,似乎得的不是一般疾病。
王威修道四年,对医术略懂一二,猜测他们应该前期的手术已经成功,现在只等待病人家属的到来,配合后期的苏醒、康复治疗……不过“临界状态只剩下半小时”这句话,说得倒很有意思。他走到病床前面,想看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患者。
但见躺着的人五官清秀,脸色苍白,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女。眉毛如画,皮肤细腻无暇。王威瞧着觉得有些眼熟,便凑上仔细地端详。突然之间他脸色大变,胸口犹如一记重锤敲下,血往上涌,脑子里轰轰作响,惊愕地张大嘴:这……这、这个人不是赵妍吗?!
那个曾如空谷幽兰、清爽可爱,让他一见钟情的赵妍!
王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抓了抓头,咬咬舌尖……没错、没错,她的模样、她的气息,他怎么可能忘掉!就是她!就是她!
王威心里登时乱成了一团,赵妍怎么会躺在这里?她得了什么病?他心扑嗵扑嗵直跳,双手微微颤抖,震惊失措……想去摸她的头,又不敢;想去捉她的手搭脉搏,却见胶带缠绕,她左手手背插着两根针管。他赶紧移到右边去,发现她的右手也绑了个血压仪,摸不着腕位。他手足无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两三分钟后,才逐渐冷静下来。
“我是来查案的,不是来救人的。”王威深深吸口气,对自己说,“我的医术不高,别说能否测出病因,就算测出来了,只怕也无能为力。”他望着赵妍沉睡的脸庞,目光渐渐由焦虑转向温柔,手也慢慢的放下。“医生都只能等,我又能怎样?”他默默念叨着:“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是不是天意啊……我以为我们今生今世,再也见不着了呢。”
四年前的往事纷至沓来:食堂里的错认,图书馆初识,小饭店里共餐,校园中的漫步……所有发生过的事一晃而过,她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仿佛就在昨天!
“为什么要帮你呀?我认识你吗?”
“你这人,有时候极聪明,有时候又很笨……”
“我去见莎士比亚他妈,教她不生这个孩子。”
言犹在耳,王威不胜唏嘘,他绝没有想到与故人重遇会是这样一番景象。曾经认为自己是个将死之人,活着毫无希望;但现在未来已重新开始,赵妍却又成了将死之人。命运真是无常又冷酷……他虽然有些伤感,但只能缓缓地平定自己内心的波澜,毕竟修道已入境界,不会那么容易被情绪所占领。他静默了十几秒,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他俯身把手放在赵妍的额前,抚了抚她弯弯的刘海,用一种低沉、温厚的声音,轻轻说道:“赵妍,你还记得我吗?我回来了……你生的什么病?你要坚持住啊!……快点醒来吧,我好想再听听你的声音,听你跟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