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皇后坐立难安,在后宫之中,皇后消息灵通,但要出了后宫这片天地,她便没那么大本事第一时间收到消息。东宫金龙显迹是天意还是他人暗害,皇帝宣召太子,是问罪还是别的,这一个又一个的问题,皇后要是还坐得住就怪了。
早在宫里出了一个皇贵妃,早在这些年和皇帝的貌合神离下,皇后便没了争宠的心思。她安安分分做着自己的皇后,皇帝想宠谁,就去宠谁,她也不去在意。可以说,活到皇后今日这个地步,能让她在意的,只有儿子了。
元瀚匆匆来到凤仪宫,皇后上下打量他,见他没什么事,这才松了一口气。元瀚将皇后的担忧看在眼里,一时思绪万千。这个他叫了多年母后的女人,若是知道她悉心照料的儿子不是亲生儿子,而亲子被算计得没个健康身体,或许哪天就死了,她该如何自处。
这是何等的悲哀。
元瀚心底一痛,神色莫名。皇后注意到他一闪而逝的痛苦,忙问:“出了何事,你父皇为难你了?”
皇后眼底的担忧做不得假,元瀚敛起多余的心绪,挥手让凤仪宫的宫婢全部退下,又让王嬷嬷守在殿外,不要让人偷听到他们的说话。皇后见他斥退所有伺候的人,便知元瀚有话对她说,可能还是份量很重的话。
元瀚将帝星显迹、金龙显迹以及在明乾宫和皇帝的对话简单说与皇后听,末了补充,“母后接下来怕是要小心了,恐防小人暗地里下黑手。”
“你怎这般大胆,要是你父皇因此容不得你,你该如何,你叫母后又该如何?”皇后愣愣跌坐在榻上,脸上满是后怕。
元瀚上前,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母后,儿臣也是不得已,那种情况下,若不让父皇放心,情况会更糟。现在事情都过去了,儿臣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母后无需担忧。”
皇后冷静了一会,才拉着元瀚的手说:“母后会小心的,不会让人害了,倒是你,经此一事,朱淑妃、朱家等人只怕都坐不住了,你定要小心。母后只有你了,万不可再冒险行事,令母后忧心。”
元瀚笑着应下。
与凤仪宫母子俩和乐融融不同,安淑宫里,朱淑妃气得砸了手边茶盏,“金龙显迹,陛下竟没处置太子,只怕……”心里有了偏颇。皇帝将天下江山看得重于一切,元瀚知道,朱淑妃知道了,不少人都知道。
只是知道归知道,谁能想到皇帝竟有这般魄力,在自己正值盛年的时候,完全不担心太子随时能取他而代之。
宋嬷嬷打探消息回来,看见地上一片狼藉,连忙开口,“娘娘,好消息,陛下下旨召睿王殿下回京,圣旨出了皇宫,不需多久就能传到西北,睿王殿下就快回来了。”
“真的?”朱淑妃腾地坐起来,瞪着宋嬷嬷。
宋嬷嬷连连点头,“当然是真的,老奴可不敢假传圣意,陛下真的下旨了,睿王殿下就要回京了。”
朱淑妃瞬间落了泪,声音哽咽,“七年了,陛下总算召他回来了。”
宋嬷嬷赶紧上前,扶着朱淑妃坐下,宽慰她,“娘娘,这可是好消息,该高兴的。”
“是该高兴,是该高兴……”朱淑妃脸上笑开花,拿出帕子抹去脸上泪水,傻傻重复着相同的话。宋嬷嬷见此,不再说什么,只这么陪着朱淑妃,睿王殿下一走七年,去的还是危险的西北边关,自家娘娘无数次在夜里抹眼里,唯恐睿王殿下有个万一。
每回西北传来捷报,朱淑妃总是担忧多于高兴,有捷报意味着有战争,在那需要拿命拼功绩的战场上,朱淑妃完全不敢想自己的儿子受了多少苦、流了多少血。在睿王刚刚离京的一两年里,朱淑妃在皇帝面前哭诉过好些回,话里话外都是担忧儿子,希望皇帝召睿王回来。后来,还是朱家老爷子进宫骂了她一回,朱淑妃才渐渐安静下来。
朱家老爷子是战场上挣来的功勋,对着朱淑妃道:“他是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担当,你这做母亲的,不该误了儿子前程。”
被骂了一回,朱淑妃想通了不少,再没动不动就在皇帝面前哭诉。朱淑妃到底是母亲,平日不说,逢年过节、合家团圆时,总会像皇帝提上两句,希望能让睿王回京,就算之后再离开也成。朱淑妃说的很令人动容,但皇帝一次都没答应过,现在皇帝终于下旨召睿王回京,朱淑妃如何能不高兴。
高兴过后,朱淑妃忍不住担忧,“陛下为什么会突然召睿王回京,他不会想……”折了睿王羽翼吧。在东宫出了金龙、而皇帝没处置太子的情况下,朱淑妃不由自主的想多了。
“娘娘,不会的,您不要自己吓自己。”宋嬷嬷只能这样安慰自家主子,说真的,她一个奴婢,真想不通陛下此举的目的。
“不行,本宫不能坐以待毙,准备笔墨,本宫要给父亲还有大哥写信……不,写信不安全,本宫要见一见父亲、大哥,你去安排,越快越好。”朱淑妃满脸焦急。
宋嬷嬷提醒,“这会儿宫门都落锁了,老将军和将军都没法入宫,娘娘不要着急,越急越容易出错,让人抓住把柄。陛下让常公公传旨,没瞒着任何人,老将军和将军那里,只怕也得了消息,他们有什么想法,会主动与娘娘联系的。”
被宋嬷嬷这么一说,朱淑妃清醒些许,揉着额头说道:“本宫糊涂了,这时候,召见父兄,着实不是好时机,等等再说。”
宫里,皇后和朱淑妃各有所喜、各有所忧;宫外,王家、朱家也不安生,深夜依旧有人秘密登门拜访。
朱家,朱芸茜院子里,丫鬟全部守在院外,厅中烛火明亮,映着朱芸茜、朱正尧身影。显然,朱正尧得了消息,过来告诉妹妹。陛下终于下旨召睿王回京,再无变卦的可能,但这个节骨眼上,朱正尧完全没办法高兴。
不同于朱正尧想得多、担心得多,朱芸茜自听到消息起,脸上笑容就没消失过。上次朱正尧向她透露睿王可能快回京了,朱芸茜每天等在等消息,等陛下召睿王回京的消息,一天一天数着日子,真到了这一天,她如何能不高兴。
朱正尧看着妹妹脸上的笑容,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叮嘱她早点休息后,离开这里。朝堂上的纷争,还是不要说给妹妹听了,朱芸茜这些年过的不易,朱正尧如何忍心打破她的希望。现在的局势,确实不利于睿王,但未来的事,谁说的准呢,金龙显迹,于太子而言,是柄双刃剑,完全看皇帝如何想。要是皇帝哪天忽然意识到太子威胁到他的帝位,那就有好戏瞧了,现在,他还是想办法查清东宫的金龙是怎么回事吧。
朱正尧可不信真的有金龙,只是不知这是谁的手笔,是为了帮太子还是害太子。
翌日早朝,皇帝放权太子,对东宫金龙之事闭口不谈。金龙显迹,皇帝没当真,只当这是有人陷害太子,他要做的,只是不上当。皇帝虽然没对金龙之事说什么,但他放权太子的行为,其实已经说明了问题。
皇帝没对太子起疑,甚至对太子更看重了几分,这于太子一派的人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太子乃中宫所出,正经嫡出,被立太子名正言顺,只是皇帝一直态度莫名,才令睿王一派的人壮大起来。现在皇帝有了明确的态度,这朝堂上,怕是要重新洗牌了。对比太子一派的欢喜,睿王一派的人显得沉默多了,那些和睿王、朱家紧紧绑在一条船上的,开始思考对策,而那些徘徊在边缘上的人,已有人打算着脱离朱家,就算不能该去依附太子,做个中立派也好呀。那些原本一直保持中立的,也有动了心思的。
总之,朝堂一片乱。
清晨,宫门一开,元诚出了宫,回王府,与他一起回去的,还有晏祈。也不知皇帝一晚上都想了什么,又对晏祈吩咐,尽全力医治宁王。对此,晏祈是无奈的,心中已经开始思考要不要辞官了,皇帝的心思太多变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变卦,要是哪天他见元诚彻底好起来,又要弄死人,他是不是还得提供毒药。
宁王府,韩紫等人见自家王爷完好无损回来,一个个放下了悬着的心。虽然宫里有消息传出,王爷无碍,但王爷没回来,终究存在着变数。
“王妃呢?”元诚问。
韩紫,“王妃在望月楼,夜里,秦家主来见过王妃。”
“他来做什么,令昭如何?”元诚大步往望月楼去,晏祈加快步子跟上他。
“王妃安好,秦家主来就和王妃说了几句话。”韩紫回答,帝星什么的,还是留着让王妃告诉王爷,路上终归不是说事情的好地方。
几人匆匆来到望月楼,远远就看见守在门外的幽竹、幽兰。两人迎上前行礼,“王爷、晏公子。”
元诚跃过两人,走进望月楼,直接往三楼去,晏祈留在了下面,没上去。幽竹转过身,看着门口,不确定道:“王妃吩咐不准人打扰,王爷应该没问题吧?”
“什么意思?”晏祈忽然问,以沈明裳对元诚的在意,在元诚没回来前,应该没心思休息的。再有,元诚回来,沈明裳应该早早得了消息,何至于现在还没出现,隐隐的,晏祈感觉沈明裳身上出了问题。
就在这时,望月楼中传出元诚的声音,“晏祈,立刻给本王上来。”
元诚话里带了内力,清晰传入晏祈等人耳中。晏祈一愣,然后提着轻功,风一般进了望月楼,往三楼奔去。幽竹、幽兰对视一眼,赶紧上去,隐隐的,两人也知道出事了,不管是王妃莫名其妙的吩咐,还是王爷现在的怒吼,都在昭示着一点:王妃出事了。
沈明裳和衣躺在床上,双眸紧闭,眼角挂着泪痕,神色悲戚,元诚叫了她几声,都叫不醒人。她这样子,就像睡着了,但元诚清楚,不是那样的,不然他不会叫不醒她,不会眼角一片泪痕,枕头上湿了一片,不会神色悲戚,让人看着就能感受到她的痛苦。
好在沈明裳没有身子抽搐、蜷缩在一起,想起这人陷入梦魇的样子,再看她现在的模样,元诚一时分不清她是怎么了。
“令昭,醒醒……”
晏祈还没上到三楼,就听见元诚急促的说着相同的字眼,心下大惊。待他看见沈明裳的神色,更是震惊地合不上嘴,“她……”沈明裳的神色,实在太悲戚,只是看着就觉心酸,晏祈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和沈明裳相认后,他所看见的沈明裳,多数时候都是笑眯眯的,少有动怒的时候,悲戚……他就没见到过。
“把脉。”元诚对着晏祈说了两字,继续唤着沈明裳的名字。
晏祈赶紧为沈明裳把脉,得出一个让人无语的结果,“身体一切正常,只是睡着了。”
“根本叫不醒人,如何能只是睡着了。”元诚大喝,先前沈明裳陷入梦魇,就算他一时半会没有把人叫醒,至少她会给他点反应,要不缠着他,要不嘴唇微动呢喃着什么。元诚听韩紫说沈明裳见过秦奕,担心她遭了秦奕的黑手,但晏祈的诊脉结果,又打消了这种疑虑。
“夜里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元诚问幽竹、幽兰。
幽兰忙将昨夜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王妃找出明因大师送的佛经后,就吩咐奴婢和幽竹,没她的吩咐,不得上来。”
听到这里,元诚还有什么不知道,瞬间黑了脸,望着沈明裳开口,“令昭,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再看它,早知会这样,当日我就该毁了它。”
“什么东西?”晏祈问。
幽竹瞥见躺在角落里的泛黄纸张,忙走过去捡起来,刚要拿给元诚,却在看见上面的字迹时,惊的大呼出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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