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天下都是皇帝的。
只要朱祁钰一句话,沐秋水就可重获自由,她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能有幸得到这句话。
“多谢皇上。”她感激万分道:“这份恩情,奴婢一定铭记在心。”
朱祁钰仔细看着她,看清她脸上发自内心的高兴。他便不再什么,只是僵硬地点了下头转身走开。
夜里她坐在毡垫上,在黑暗中反复抚摸着那块令牌,这已经不是一块普通的牌了,它象征的意义太大太多。
自由,那最可贵的东西此刻就凝聚在她的手里。
她想得很清楚,明天她还是应该留在御前再当最后一日差,就算是报答朱祁钰也好,不能天一亮就走。留一个晚上收拾足够,何况她本来就没有什么身外之物。
漆黑中,她听到一声细微的叹息声,知道朱祁钰还没有睡着,已经四更三刻,他却全无睡意。
“皇上还不睡吗?”她压低声音问。
“睡不着。”
“皇上是担心皇后娘娘?”
他听了这话又无声地叹了口气,感叹她终不会懂。她恐怕从来没有往那一方面想过,因为她只想当一个宫女了此残生。
“秋水,你听外面,是融雪的声音。”她得越多,他就越舍不得她走。
朱祁钰侧卧着,透过帷幕看向她一贯坐着的那块地方。她离自己的床很近,他再往床沿边靠一点的话,几乎一伸手就可以够到她。
将出宫的令牌交给她后,朱祁钰便后悔了,如果连她都走了,那他身边连一个可以上一星半点真心话的人都没有了。
他可以自私得留住她,虽然他很想有什么借口留下她,可是一言祭出驷马难追。
到了天亮后,他见她仍旧在身边心里很是高兴,一瞬间的错觉竟以为她会舍不得离开。但是等又到了晚间换上蒋安值夜后,他便冷静下来,知道余生再不会见到她了。
该是她离开东暖阁的时候,她一再谢了恩,难掩喜悦退了出去。
到了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将所有事情一一嘱托转交,临近正午时分,才背了一个简单的褡裢往宫门走去。
她打定注意,出了宫先找个地方落脚,给双喜他们扫了墓,随后必须解决梵天的事情。这一次必要为父母家人报仇,才能了无牵挂地离开京城。
沐家的祖坟应该已经荒芜,她一直想为家人扫墓,但只有报了仇才算是能真正尽到心意。
梵天不是她一己之力能解决的,她应该找谁相助?袁彬吗?他的职位过底,而且也不该把他拉扯进不相干的事情里来。
太史阶和顾长溪,他们对此事会是什么态度?迅速和裘世鸣结成一党,还是另作打算?
她怀着各种烦恼和期待到了宫门口,掏出令牌让戍卫记录过了目,正要往出走,就听见蒋安在身后大喊。
蒋安带着两个侍卫,上气不接下气地赶了过来,他弓着背大口吸了好几口气才气喘吁吁道:“沐秋水,皇上要见你。”
她迟疑了一下:“不可能,皇上恩准我出宫。”
“我可管不了这些,”蒋安撇撇嘴道:“骗你干什么?咱家这会就是得了皇上的口谕,要你去见陛下,你可快点吧。”
朱祁钰反悔了吗?沐秋水往外又走了两步,那两个侍卫立刻挡住了去路。
“快走吧,你别让我为难。”
“皇上到底有什么事?”
“你见了他自然就知道。”
她为难地看看宫门外的世界,那个世界触手可及。她又看看蒋安绷得硬邦邦的脸,心里泄气,只能硬着头皮跟他往回走。
一路上不禁奇怪,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她一个即将离开的宫女,朱祁钰需要劳动到蒋安来找她吗?就算派蒋安,那也没必要再派上两个侍卫。
及至回到乾清宫殿内,她才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
朱祁钰遣开旁人,独独留下她,他阴沉着脸翻看着案几上的奏疏不发一言。过了约莫有一炷香的功夫,才忽然状似随意的问道:“沐秋水,五年期你是否在京城?”
沐秋水纳闷地回了声“是”,心里却还在盘算着几时可以离开宫城。朱祁钰到底有什么了不得事非要这会才,难道他不知道她心急如焚地想要走吗?
事到临头却忽然拉住缰绳,直惹得人心里火急火燎。
朱祁钰仍旧不紧不慢问:“五年前的正月二十日晚,你在什么地方?”
就像忽然有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来,她愣住了,寒意从脚底升起,背上冒出冷汗。
五年前的正月二十,这是个不难回忆的日,就在上元节大节庆结束后的两天,那一天她手上染了血也受了伤。
那一天,是郑国公府被灭门的那一夜,朱祁钰怎么会突然提起这桩陈年往事?
“朕问你当时在什么地方?”他神色古怪地追问。
她欲言又止,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是破绽。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晃了一下,差点软倒在地上,好不容易克制住了那阵慌乱低声道:“奴婢不记得了,应当是正在家中。”
“哦?”他顿了一下问:“你的左肩后头,可是有一道伤疤?”
那是那一夜游原敬刺伤她的痕迹,她震惊地看向朱祁钰,心里清楚自己今天出不去了。
朱祁钰盯着她默不作声,许久才从鼻腔里出了口气,慢条斯理地:“你知道吗,谣言不可怕,可怕的是有凭有据、绘声绘色,那就不是谣言而是事实了。”
他从桌上拿起一封信走到她面前:“你自己看看。”
沐秋水僵硬地接过来一瞧,竟然是一封匿名揭发信。信中告发她和游原敬参与并实施郑国公府的惨案,并具体到她受了伤、伤在什么部位,只是并未提及顾长溪和太史阶。
连这样细微末节的事情都知道,写这封信的告发人完完全全是想置她于死地!
是裘世鸣还是司马鞠?一个月前,在约定好要递出消息的那一天,她故意爽约没有去。是恼怒的司马鞠决定给以颜色瞧瞧,还是裘世鸣被她揭穿后的报复?
朱祁钰就站在她的面前,等着她的回答。
“皇上,这完全是虚乌有。”她狡辩道。
“是不是虚乌有很好分辨,所以朕才遣开了旁人。你把衣服拉开,让朕看看你的后肩,只要一看,朕就能立刻还你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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