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里？
炮弹轰鸣的声音，枪声。熟悉。
眼前，一片雪白，点缀着红色的血花。
“一发！一发！挺住！你一定要活下来，你还要回去见你女人呢。”
喊声，晃动。晃动着的一切好像在哪里见过。
“老班长。我，我……”
“别说话，大口吸气，起来，有炸弹。”
大口大口的喘息。
眼前模糊的一片，穿梭的亮光。
一颗炮弹在身旁炸裂。子弹在头上飞过。
眼前这个男人的呼吸开始急促，大口大口黑色的血从嘴里涌出。
“我，想……”
“想什么？起来！起来！”
“我想，菜菜。”
“起来！起来！炮弹会震出内伤！起来！”
起来！
起来！！
再次从睡梦中惊醒，扶着有些胀痛的额头。这个梦已经是第二次了。
沈湘还记得，上一次是在北京。许明月的小别墅里。
下意识的掏出手机，却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沈湘心里总感觉有什么提着放不下来，这种感觉很不爽。
是，这确实不是什么可以安安静静睡觉的时间。
但是自己又能怎么样呢？该去找胡菜菜，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明明感觉是分秒必争，随时有可能出现意外。但是却只能等着消息。这种感觉很不爽。
沈湘穿上衣服，在房间里踱着步。捶着手，满脸焦急。
“我该做什么呢？我该怎么办呢？”
来回不断地走着，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然后走累了，于是又躺在了床上。
迷茫，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伸出的手。心还是提着，却空空荡荡。就像是在空中打着秋千的空桶。
“这种感觉很不爽。”
所有的事情，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中。这种感觉，很不爽。
【“沈先生，沈先生。”】
这种感觉……
【“醒醒。”】
睁开眼睛，喘着粗气。感觉后背和额头上都是湿的。
沈湘醒了，咽了一口口水。使劲的掐了一把大腿，确认自己这次是真的醒了。
使劲的擦着额头，并没有汗。
“清明梦啊……”
这种在梦中以为自己醒着，但实际上以另外一个角度看着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的感觉很可怕。就好像自己的一切都被夺走被篡改了一样。而且在别人，乃至你正在使用着的这个角度，那个人还是你。
沈湘拼命的冷静了下来，使劲的把这件事情忘在脑后。
来叫醒沈湘的是大使先生本人，经过一夜的忙碌之后，他总算是把胡一发当时的资料整理了出来。
带着沈湘到了书房之后，他开始介绍着。
“首先需要跟您说明白的是，胡一发同志所在的编制并非是正规的志愿军。”大使开门见山的说明了：“在我们的记录中，胡一发同志的连长是正规的解放军士官，但是他并不是当时的东北边防军成员。而是其他部分的成员，在军中表现优异，于是被调配，注意。是被调配带领一些国内志愿者前往朝鲜为志愿军战士们运送物资。而胡一发同志，根据昨晚中央的回复，也是当时的‘国内志愿者’之一。”
沈湘点点头，没有打断大使的讲话。
“在他们到达朝鲜之后，因为当时第一次战役（1950年10月19日——11月5日）刚刚打完。军队损失严重，所以又被临时抽调到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前线后勤指挥部，但是不计入编制。然后在清川江地区，参与了第二次战役（1950年11月7日——12月14日）。根据我们的资料表明，当时的胡一发所在队伍共接受了两次命令。一次补给，一次则是进攻。”
沈湘看着一堆的资料和地图上的各种军事标记，挠着头。
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他问：“那么，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是想说什么？”
大使先生瘪着嘴，然后凝重的摇着头。才跟沈湘说：“事实上，在我上任之前。也有多次记录，中央派人来查过胡一发同志的相关资料。您应该懂了，因为编制混乱，再加上当时缺乏先进的管理和胡一发同志他所在的整个团全部阵亡。结果是，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办法考证当时的情况了，毕竟那个年代战火连天。总之，当时他们所在的团部。全部牺牲了。我们完全不知道胡一发同志牺牲的地方在哪里。最多概括到一个‘清江川’周边‘第二次战役范围’。”
“第二次战役范围有多大？”
“也就半个朝鲜吧。”
“……”
沈湘听完之后转身就去扒窗台了。
王韬韬看他一副纠结像是要去寻短见的样子连忙上去拽住了他。
“你要干嘛？”
“出去飞一圈，不就是半个朝鲜吗？”
“喂，半个朝鲜也不小了吧。你不要这么霸气啊。”
“那你让我怎么办？打着找人的名义招摇撞骗？我堂堂湘君丢不起这个人。”
“冷静啊！”
大使先生给泡了两杯茶，然后出去了。这间小书房里只剩下了沈湘和王韬韬两个人。
王韬韬好奇的翻着那一堆资料，而沈湘坐在沙发椅上，叹着气。
虽然当时是焦灼的冲出了门，然后又是安徽又是东北。两天终于到了朝鲜，但是又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了。不知道该干什么。
这种感觉，很不爽。
沈湘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早上的清明梦，然后就魔怔似的在脑内循环着这一句话。
王韬韬似乎是看出了异常，问他：“你怎么了？脸色很差。”
“做噩梦了。”
“不是吧，大仙。你能上九天揽月能下五洋捉鳖，还怕个噩梦？”
“我就算有莫大神通，也是个人类啊。”沈湘不知道为什么感慨了这么一句。
遥想胡一发，堂堂云中君不也阵亡在了朝鲜。再看看转世成的许明月，不照样被爸爸扇巴掌也不敢还手。太阳神东君不也会因为女儿而不知所措。
“人类啊，就是这样的一种生物。”王韬韬突然说道：“不如说，生物都是这样的。对未知充满了恐惧，无论是死亡后的世界，还是自己未曾接触过的世界。所以呢，我们试图探索一切，就是为了让自己不再害怕。同时我们创造了社会，把自己关在钢铁的笼子里，就是为了让眼前的所有都是自己所了解不会畏惧的。”
“哇哇哇。”沈湘叫着，鼓起了掌。
诚实的王韬韬有些害羞的挠着脸：“不是我说的，是别人说的。”
沈湘不知道说出这番话的人是何方神圣，但是猜测的话，肯定是一个很博学很有智慧的人吧。如果有机会的话，还真是希望能够见见那个人呢。
“是谁啊？”
“啊？我认识的一个小姑娘。叫邹少星。”
沈湘一口茶就喷了出来。把桌上的资料都打湿了，黄豆般的茶水在纸张上滚动着，倒映着沈湘脸上的一个大大的囧字。
王韬韬也没问沈湘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现，只是拿起了边上的桌布，小心翼翼的擦拭着那些发皱的白色纸张。
“然后呢？”
“啊？”
“她还说了什么？”
“嗯……”
“……”
“人类，很伟大。之所以伟大，是因为我们无法依靠一个单独的个体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