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么离开那间令我显得格格不入的酒店,我自己也没有仔细回想过。
当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然重新出现在了夜晚骚动的大马路上。两旁的香樟掩映着月光,挥舞着并不浓郁的馨香。
真该死。
我暗骂一句,陈曼曼这个畜生,她急急将我喊出来,让我演了一出她的秘书。这会儿又让身无分文的我一个人步行回我那间桑拿房。我哀声怨道,生活为何总是这么狗血淋头惨无人道!
认路能力并不强的我走过一条又一条的马路,有的华灯初上,有的黑灯瞎火。直到一辆黑色的路虎在我身边停住,紧接着车窗被缓缓摇下,里面有人说话:“诶?你不是刚才那个小秘书么?”
我循声望去,我记得这张脸,敬酒不成的小棕毛江程峰。他此时兴致颇高,想必他哥帮他把事情办得极好。
我却不知脑子里在想什么,脱口而出:“你这可是酒驾!”
“酒驾怎么了?我倒要看看哪个交警敢查我哥的车。”
我看向车牌号,cw开的头,想必取得是程皖的意思。
我讪笑两声:“行,江总您厉害,江总您有本事。那江总您走好,拐弯那儿有个电线杆子,小心着别撞上了。”
这时,他的车后座悠悠传来了声响:“程峰,怎么了?”
“没事,碰见了刚饭局上陈曼曼的那个小秘书。”
然后江程皖探出了头,迷蒙着眼,脸颊微微泛红,想必刚才也被灌了酒,而且要远远超过现在操纵着方向盘的这小子。
“你怎么回去?”他声音沉静而邃远,既有三十而立的成熟,亦有赤子之诚的透彻,虽然会酒精浸泡得有几分沙哑,却丝毫没有磨损其中难以抗绝的吸引力。
突如其来的问题叫我受宠若惊,我指了指自己:“你说我?”
“嗯。”
“我走路就行。”
“太晚了。”江程皖复又靠回身后的软榻,“程峰,带她一程吧。”
“不用不用,我家离这儿不远......”
我话音未落,江程峰的手机却先响了起来,他蛮横地示意我闭嘴,然后接了起来。
“喂,是我……我哥在呢……行行行,好吧好吧,我一会儿到……你们先玩,等我下。”挂断了电话,他赔着笑看向后座,“哥,我一朋友那还有个局,我先去玩会儿。”
我没看见江程皖的脸色,也没有听见他的作答,只是不一会儿江程峰便恢复了方才的得意,对我傲然而视:“喂,我说,你会开车么?”
“会。”我怔怔点头。
“那正好,你给我哥送回去吧。”他不由分说下了车,“佳苑帝城你知道吧,就是市里最贵的别墅区,我哥就住那儿。”
语毕他连拖带拉把我按上了驾驶座:“我哥交给你了啊,我赶时间先走了。你可别对他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听到没。”
“你站住,我......”
我还没有说完,江程峰已然打上一辆出租绝尘而去。我怅然地回过头,看像半眯着眼的江程皖,微蹙的眉要比之前面无表情的威严多了几分人情味。
我颓然道:“江总,您能给我指条路么?”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也接受了这样的事实,然后淡淡问了句:“你家住哪儿?”
“过了前面那条马路,有个小区就是了。”
他轻声:“那你先回去吧。”
“我回去了你怎么办?”
“我一会儿打电话喊司机来。”
“那我陪你等司机到了再走。”
他哑然,像是默认了我这个建议。
我指了指前方喷搏的冷气的出风口:“我能不能把空调打低点,我有些热。”
江程皖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宽敞的车厢内又陷入尴尬的沉寂,他却迟迟没有拿手机的动作。
“江总,您司机大概要多久?”
他依旧不理睬我。
我只好提出下一条建议:“要不,您先去我家坐坐?把车停在大马路上怪不好的。”
“方便么?”
“只要你不嫌弃。”
“那打扰你了。”
这就是江程皖和我的第一次对话,他让我觉着崇江集团的接班人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有礼而坚毅,却在温润如玉的外表上插满了犄角,刿目又惊心,永远也无法靠近,更不可能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