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的天气很是任性,说是到夏天,呼啦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窗外绿树茵茵,被大太阳烤得火热,蝉鸣鸟唱,好不热闹,办公室里的冷气开的很足,阮筝到底又把新近画好的图稿丢了出去,垃圾篓里早有不少先遣部队等着。
看时间,下午五点半。
陆陆续续有人收拾东西,她这几天心神不宁,真赶上那句话,拼了命地画,不要命地撕。
阮筝索性把底稿一推,拎了包就要出门,连着好几天这个状态了,就算是加班也是无用功。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屏幕上依稀闪烁着那串熟悉的号码。
朋友圈里老早有人发了分享,五年不换号码的人值得终身相交。阮筝算算,顾青城这号怎么也上了七这个年份了,拉拉杂杂想了许多,终归不忍心拒接。
“阮阮,我明天下午六点半的飞机。”电话那头的声音磁性而魅惑,似是刚睡醒般的沙哑却勾人。
阮筝无趣地回了声“哦!”转而想到,可不就是刚睡醒,隔着太平洋,有好几个小时的时差呢。
顾青城好像早就预料到阮筝这般回答似的,不紧不慢得如同小火煲汤。
“我想第一眼见的人是你,阮阮。”最后两个字百转千回,似是打了结般往人耳朵里钻。迷迷糊糊挂了电话的阮筝,直觉得去摸了耳朵,莫不是下了什么咒,怎么她就答应了去机场呢,真是大大地自我批判了一番,男色误国啊。
夕阳中的城市抖落了一身的繁杂,弥漫着人间的烟火味儿。
背后有人!
这个认知,阮筝于三天前就清楚的得,确切点儿说,大抵她从茶楼步出的那一刻,就被人盯上了。这点自知之明她是有的,小报记者跟踪她还不若去挖一个过气模特的新闻来的劲爆。显而易见,从她在医院里拒绝陈升起始,就估量了总会走到这一步。
她德高望重的市长父亲并不相信她,或者说曾经还是有几分信任的,可那脆薄如纸的亲情早被甜腻的枕头风吹得烟消云散。
阮筝捏着电话,自嘲,要是不做点什么,估计都对不住阮副市长如此的兴师动众。
电话簿里老早被冷落的号码,终于有了见光的一天。
“爷爷,我是阿筝!”
……
收了线的阮筝,心情莫名的好,甚至于几日未来造访的缪斯女神都急着前来问候。
天气晴好,傍晚的风吹得温柔,阮筝出了地铁站一路走回去,夜幕低垂,路灯一盏一盏亮起来,远处顾宅的灯光在好似情人的眼睛,泛着柔光。
进了门,李妈早给阮筝备好了饭,冬瓜排骨清汤,松仁玉米再配上腰果虾仁,清清爽爽。不消说,定是林艳特意交待的。
顾家二老今儿去赴李家老寿星的生日宴,自是早回不了。
顾川以制药起家,李氏集团手握的售药连锁已遍布L省,顾家和李家是真正的强强联合。阮筝舀了小半碗汤,幸灾乐祸地想着,估计今晚儿上顾青邺好过不了。
顾川当然不是卖子求荣之人,何况和李家联姻是稳固,但就是少了他李氏,任谁也撼动不了顾家的地位。制药么,又不是小来小去儿,这里天层层审批就得让人脱了一身皮,当年顾川轻而易举得了批文,还不是仗了军中顾家大哥的势。
如今,他更是根基已稳。
可顾青邺那小子招惹谁不好,偏就惹了李家的独女。这回好了,两家人都会过了面,这小子却临阵掉了链子。好在李家是个大度不计较的,这才维持两家面上的和睦,要今儿这场面,顾青邺再不露面,不用李家人发话,估计顾川就能打折了他的腿。
祭了五脏庙的某人,心满意足的安然入睡。
昨日的朗朗晴天似乎被阻隔在了从前,外面瓢泼大雨下得正欢。
来了精神的阮筝,赶了一上午,到底出了自己满意的稿子。松松颈椎,伸了手小拇指被染成了铅黑色。扯了张纸巾奔向了卫生间,刚回来就听陈美大小声地唤着她。
“快点,阿筝,你电话响了好几次了。”陈美扫了其他人,又小声补充着“我看那号码像是白主任。”
正狐疑着,电话又不遗余力地响起来,阮筝忐忑地接了。
“阮筝啊,你的那个稿子很不错,我们一致决定就用这个系列做本季海报的主打款,你准备准备,下午跟着模特去拍样片儿。”
恍了神阮筝怎么想怎么觉着诡异,前几天催的急,她拿了开工第一天的稿子去应急,怎么就被选上了。
论说样片一般就是在室内拍,光线,布景也设置,是以阮筝接到通知下午去市郊的净月潭选景拍样片的时候,委实吃惊了不少。
净月潭在桐城新区,四十分钟车程。
但是如果算上桐城糟乱的交通这一不确定因素的话,四十分钟很有可能被无限延长,所以,即使阮筝牺牲了自己的午饭时间,赶到拍摄地的时候,还是比规定计划的十分晚了那么五分钟。
于是新出炉的代言模特很是不高兴,不过阮筝快速了思虑了以下,就是她早到五分钟,纪菲琳恐怕也不会开怀。是故,她现在十分后悔中午省下来的那顿午饭,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阮筝觉着胃里像是有刀子在搅,疼得厉害。
摄影师和“安林顿”合作多时,阮筝也不陌生,心中冷笑,其实模特她更是熟悉的很啊。
纪菲琳还真是做模特的好材料,不说她完美的身材比例,恰到好处,在镜头前一颦一笑似都和她身上的时装配合得严丝合缝儿。
摄影师拍起来很是快然自得,阮筝早做了千次万遍心理建设,面对纪菲琳刻意的刁难,不过拍摄下来,却是异常的平顺,比计划都早了半个小时。
收工的时候,阮筝听了有人唤她,实在是不愿回头,可没办法,场地里太多眼睛。
“嘿,阮筝,好久不见,不如晚上我请客,我们大家喝一杯怎么样?”
“哎,阿筝和纪小姐认识?”
阮筝用手捂着胃疼的区域,为难地点点头。
对于纪菲琳的提议,众人当然是一万个赞同,名模做东,哪有不去的道理,免费的佳人美酒,除了其他几个做服装的女设计师,大家都是跃跃欲试。怎么也是新人,不能犯了众怒,阮筝终是压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拒绝。
包房里觥筹交错,音乐声音实在太大,阮筝觉着她的胃仿佛也懂得节奏般跟着跳痛。
纪菲琳无疑是个活跃气氛的个中好手,唱歌喝酒,大家不亦乐乎。任阮筝再怎么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也总能被抓出来,撑着喝了半杯红酒。
胃里翻江倒海似的,阮筝失去意识前,仿佛到听到了自己的手机铃声,没了命样子的疯响,刘若英的《光》。
顾青城烦躁不安地候在机场大厅里,那个小丫头当真狠得下心来,初次获得这个认知仿若比那年得知她一去不返时还要痛苦,一种脱力的无助从脚底渐渐蔓延,侵袭了他多年未曾被撼动的自信。
阮筝被七手八脚地抬上车的时候,纪菲琳的脸色变幻莫名。
她从未想到阮筝就这么直直栽在灯柱上,额头上因疼痛沁出的汗珠在灯光下五光十色。
晕倒是便宜了她,不过慢慢来才好玩,不是吗?
长久的等待使得燥怒尽数化成了恐惧。
好在电话适时被接了起来,可是里面是陌生的男声。
“你是谁?阮筝呢?”
替阮筝接了电话的摄像师冒了冷汗,委实不怪他怯,实在对手气场太过强大,让人不由就生出一股子矮人一头的知觉来。顿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我是阮筝的同事,她现在在医院”说完又补上一句“我们都在!”
阮筝再见到医院白花花的吊顶时候,竟生出了熟悉感,回桐城的日子确也不算长,可这J院倒是来的频繁,不知道能不能办个会员卡,她总有种错觉,似是这里她还要常来的似的,不过很快甩头,这是什么想法。
顾青城进来的时候,正碰巧赶上她一副纠结的神态。
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他进门前问了护士,急性肠胃炎。
本想好好教训她一番,可对上她沉静的眸子,温温软软,仿佛真是个安全无公害的白兔,即使知道她早收起了锐利的爪子,只待不妨的时候,猛然抓痛人心,终究也说不出重话,只给她掖了被角。
“急性肠胃炎,这段时候禁止碰辣,酒更是一丁点别沾”阮筝望着来人,还带着一身未曾消褪的风尘之气,这番话交待下来,真真透着专家医师的权威,可是她偏就是不想遵医嘱,干脆撇过头去。
顾青城只觉得脑仁疼“阮阮,你这是逼我采取点什么手段?”
阮筝将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头脑里细细筛着最近的遭遇,可不就是拜这男人所赐,纪菲琳害她,她忍,权当还了当初那一巴掌,可是再要来点别的,可别怪她不客气。只着心中邪火总有个发泄的去处,不巧的时候,此时顾青城将正好撞倒枪口上。
迎面丢过来一只枕头,顾青城不妨差点被砸中,好在长手长脚,抓了住。
“阮筝!”隐忍的怒气全数发泄在了那只无辜的枕头上,可怜见的被一只大手抓得变了模样。
门外响起来有节律的敲门声。
“出去!”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