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晨的狩猎因为卫燃的暗中作梗,让穗穗想吃上一口凉拌美国猪耳朵的想法成了遗憾。
好在,等吃过早饭,迭戈的女儿,那个叫做布兰卡的姑娘却主动邀请了穗穗,和她一起爬到草料仓库的顶上,各自拿着一支使用廉价的.22子弹,却装有个高倍瞄准镜的猎枪打了一个上午的兔子。
至于苦主卫燃,则在卡坚卡以及马卡尔和迭戈各自妻子,这三个吃货女人的围观下,重新做了满满一大锅的红烧兔肉以及足足二十来个麻辣兔头。
帮戈尔曼送了现金,宰肥羊专业户又给提供了未来的发展计划并且达成了合作意向,他更是亲自传授了两份被这些老外当作秘方的菜谱,这次美国之行也算是超额完成任务了。
是以,等众人吃过午饭,卫燃三人也在简单了商量了几句之后,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开。
“阿芙乐尔,维克多,还有卡列尼娜,我会一直等着你们夏天的时候过来玩的。”
马卡尔说话的同时,他的妻子杰西卡也从屋子里拉出来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分别交给了穗穗和卡坚卡。
马卡尔不等三人询问,便主动解释道,“我给你们都弄了一套牛仔服,希望你们喜欢。”
还不等卫燃三人道谢,迭戈也带着他的女儿布兰卡送出了礼物。这一家人的礼物同样极具特色,除了那三个足有暖壶大小的玻璃瓶子装的龙舌兰酒之外,还有三顶极具民族特色的墨西哥大草帽。
这还没完,那个叫布兰卡的姑娘还拿出两个用皮绳穿着的兽牙项链,分别戴在了穗穗和卡坚卡的脖子上。
按照这个小姑娘的解释,这两串项链用的兽牙,都是从她亲手狩猎的野猪嘴里拔出来的。虽然这项链看着过于狂野,但看得出来,不管是穗穗还是卡坚卡都很喜欢,当然,后者表现出来的喜欢是真是假,恐怕就只有卡坚卡自己知道了。
将这两家人送的礼物全都放进皮卡车,马卡尔却又拿上了两个保温饭盒,憨厚的说道,“维克多做到的兔子肉和兔子头很好吃,我准备带给我的妈妈尝尝,好了,我们走吧。”
“乌玛太太为什么不来农场生活?”穗穗钻进车里之后好奇的问道。
马卡尔摇摇头,“或许她在等人吧。”
穗穗怔了怔,正要说什么,却看到卫燃朝她使了个眼色,立刻机灵的转移了话题说道,“马卡尔,记得我和你说的社交平台账号,趁着夏天来临之前,一定要经常更新照片,我想带人来玩,可全靠你拍的照片呢。”
“放心吧!”
马卡尔立刻再一次做出了保证,“我会让我的妻子每天都更新的。”
“你们一家人的生活也可以偶尔更新一下,说不定会有很多人喜欢的。”卫燃别有用心的追加了一句,“尤其你们的孩子和你的妈妈,那会是一份很珍贵的记忆。”
见马卡尔痛快的应承下来,卫燃也就不再多说,撺掇对方弄个社交平台分享照片,完全是他的主意,而真实目的,也只不过是为了让远在喀山的戈尔曼能经常看到他的妻子儿子和同名的孙子罢了。
一行人在闲聊中赶回敖德萨,顺便再一次拜访了独自生活的乌玛太太,这才告别了这一家人,搭乘出租车返回酒店,驾驶着一直停在酒店停车场里的商务舱往休斯敦的方向走。
“穗穗,之前马卡尔送的那块陨石呢?”返程的车上,卫燃一边翻看着穗穗这两天拍的照片一边问道。
“这儿呢!”穗穗立刻打开小包,从夹层里拿出了那块小石头。
“这东西我准备送给马卡尔的爸爸,你没有意见吧?”
“当然没意见!”穗穗抖了抖仍旧挂在脖子上的兽牙项链,“我已经有更好的礼物了。”
“阿芙乐尔,他那个农场真的会有很多游客去吗?”负责开车的卡坚卡突然加入了话题。
“肯定会有很多人愿意来!”穗穗信誓旦旦的说道,“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帮忙,我会给你开一份儿让你满意的工资的!”
卡坚卡隔着后视镜朝穗穗笑了笑,却并没有说些什么,更没有解释她为什么会这么问。而卫燃在思索片刻后,同样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一路上用了七八个小时的时间赶回休斯敦,卡坚卡带着他们住进了一家高档酒店,顺便也约好了第二天去玩的行程安排。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卡坚卡像是个真正的导游一样,带着卫燃和穗穗两人玩遍了这座美国航天城,直到眼看着距离跟着一起来的旅行团仅剩一天就要回国的时候,卡坚卡却告诉了卫燃一个意外的消息。
“之前你在飞机上救那个律师的视频还有印象吧?”
唐人街的某个餐馆里,卡坚卡趁着穗穗去洗手间的功夫,一边将自己的手机递过来一边幸灾乐祸的说道,“有人把你认出来了。”
看了看对方手机屏幕上那一大段不认识的拼音,卫燃果断的将其还给对方开口问道,“上面写的什么?”
“简单的说,是个俄罗斯网友认出,他认出你就是曾经找到了第一面柏林国会大厦苏联红旗照片的历史学家,并且声称在电视上看到过你的采访。”
卡坚卡说着,还翻出了另一个视频展示了一番,“这是刚刚提到的网友制作的视频,大概内容都是你接受采访时的片段和飞机上救那个律师时的面部对比,甚至里面还有你曾经拒绝波兰人想得到那张照片展览权时候的片段。”
“什么时候的事情?”卫燃皱着眉头问道,自己被认出来的时间点实在过于巧合,以至于让他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便开始怀疑是不是达丽娅老师等人的杰作。
“视频是大概半个小时前发布的”
卡坚卡熄灭了手机屏幕,继续幸灾乐祸的说道,“看来剩下的时间,如果你不想被媒体追着采访,就只能戴口罩活动,或者躲在酒店里了。”
“无所谓,反正明天晚上就该离开了”
卫燃想了想,见穗穗已经从洗手间出来,加快语速说道,“这样,你等下就不用和我们在一起了,愿意继续玩就继续玩,如果感觉会给你带来麻烦,就立刻离开美国。”
“没问题”卡坚卡痛快的应了一句,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一盘她从没吃过的猪肉炖粉条上。
“有人认出你来了”穗穗急匆匆的坐下之后便低声说道,“我刚刚看到的新闻,有人认出你的身份了。”
“认出来就认出来吧”卫燃无所谓的说道,“等吃完这顿饭我们就回去和陈导汇合,反正明天就能回国了。”
“按照约定,我的工作也该结束了。”卡坚卡适时的说道,“希望下次你们来玩的时候,我们还有机会见面。”
“肯定有机会的!”穗穗肯定的说道,她可早就有了让这位卡大姐给自己打工的心思。
三人有说有笑的吃完了散伙饭,等穗穗和那位陈导确定了对方入住的酒店位置,卡坚卡将他们二人送过去,顺便还从卫燃手里拿了一份看起来还不错的薪水,这才干脆的驾车离开。
不过,前后不到十分钟,这姑娘便换了一身衣服和头上的假发,带着一副遮住大半张脸的太阳眼镜,明目张胆的坐在了这家酒店一楼的大厅里,悠闲的翻阅着一本刚刚买到的时装杂志。
而在距离她并不算远的酒店前台,卫燃和穗穗还没来得及办理好入住,那位曾经在飞机场得到过卫燃帮助的老律师卡洛斯便找了上来。
“卫先生,我们总算又见面了。”年迈的卡洛斯热情的朝卫燃伸出了手,同时跟在他身后的一个亚裔小伙子也实时的做起了翻译。
不着痕迹的扫了眼对方额头上残存的淤青以及嘴唇上结痂的伤口,乃至已经修补好的牙齿和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问题的手腕,卫燃客气的和对方握了握手,“卡洛斯先生,您怎么找到这里的?”
“对亏了陈先生的帮忙”卡洛斯毫无遮掩的解释道。
那个陈导?
卫燃暗骂了一句,内心里已经将其拉进了自家旅行社的黑名单,这位导游哥在自己上飞机之前就卖了他一次,现在竟然又来一次,这样的即便不是自己家旅行社的导游,也已经有些坏规矩了。
压下内心的反感,卫燃露出淡然的笑意,伸手和对方握在了一起,“卡洛斯先生,我并没有帮您什么,而且您自己也承担了对应的风险。”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当时确实帮我缓解了疼痛。”卡洛斯热情的说道,“卫先生,请给我一个当面感谢的机会,至少一起吃个晚餐怎么样?另外,我也为你准备了一些小礼物。”
听完了那个亚裔的翻译,卫燃稍作犹豫之后和穗穗对视了一眼,最终也就点点头同意了下来,对方既然已经找到这里了,多少总要给些面子,再加上反正明天就要回去了,能和一个律师结个善缘也不算亏。
等卫燃和穗穗将装满礼物的行李送回房间再下来的时候,卡洛斯立刻热情的招呼着他们离开酒店,钻进了一辆停在门口的商务车里。
临出门前,卫燃看了眼躲在角落笑眯眯朝自己展示兽牙项链的卡坚卡,又看了看走在前面少心没肺的穗穗,这才不着痕迹的比出个ok的手势。而后者也在卫燃钻进车子之后,立刻离开酒店,搭乘着一辆停在酒店门口的出租车远远的跟了上去。
出乎卫燃的意料,卡洛斯并没有带着他和穗穗去什么餐厅之类的地方,而是将他们带回了自己的家里——一栋只看地段就知道不便宜的独栋别墅。
“我妻子的厨艺一点儿都不比米其林的厨师差”
卡洛斯炫耀似的夸赞了一句在餐厅里忙碌的那个白人老太太,随后引着卫燃和充当翻译的穗穗走进了一间书房,倒是之前跟在对方身边的那个亚裔小伙子,根本就没有跟着进门。
“卡洛斯先生应该不仅仅只是想请我们吃顿饭吧?”卫燃拉着穗穗在书房的沙发上坐下之后,直接了当的问道。
“最开始的时候,我真的只是单纯想感谢你在飞机上对我的帮助。”卡洛斯律师一边笑眯眯的说着,一边给两人各自端了一杯咖啡。
“现在呢?”穗穗在翻译完之后,直接问出了卫燃想问的问题。
“不久前我在网络上知道了你的身份”
卡洛斯端着一杯咖啡坐在了卫燃对面的沙发上,简单直白的说道,“对我来说,认识一个年轻且成绩斐然的历史学者没有丝毫的坏处。对你来说,认识一个勉强算得上臭名昭著的美国律师同样不是一件坏事不是吗?”
“确实不是一件坏事”
卫燃听完穗穗的翻译之后笑着点点头,这事儿简单的说,无非是对方想拓展人脉罢了,哪怕这人脉暂时看来根本没办法为双方带来什么助益。
卡洛斯笑眯眯的说道,“当然,不可否认,我对华夏人有与生俱来的好感,这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因为华夏文化?”穗穗翻译完之后好奇的问道。
“不不不,主要是受我父亲的影响”
见卫燃和穗穗一脸疑惑,卡洛斯说到这里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主动解释道,“我的父亲参加过38度战争,当时他是一个卡车司机,后来成为了华夏志愿军的俘虏。他活着的时候经常和我说,虽然当时他是个战俘,但那是他渡过的最快乐也是最不可思议的一段时光,更是彻底改变了他观念的一段记忆。”
“卡洛斯先生,我开始对您父亲的故事感兴趣了。”卫燃等穗穗翻译完之后开口说道。
“在这之前,请让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谈性正浓的卡洛斯笑眯眯的问道,“卫,你知道你们华夏第一次举办奥运会是在什么时候吗?”
“当然知道,2008年。”卫燃想都不想的便回答了这个简单的问题,那一年带给了华夏太多的自豪,也带来了太多的伤痛,他一个红旗下长大的华夏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然而,卡洛斯却得意的摇摇头,“这是我最喜欢问华夏人的一个问题,也是很难有华夏人给出正确答案的一个问题,所以现在让我来告诉你正确答案吧!
你们华夏第一次举办奥运会是在1952年的11月15号,举办地点是北寒的碧潼中学操场,我的父亲,就曾是那场奥林匹克运动会上的参赛选手之一。”
说到这里,卡洛斯拄着拐棍站起身,走到靠墙的一个玻璃柜子前,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看起来颇为漂亮的景泰蓝花瓶,小心翼翼的将其摆在了桌子上。
“这是我父亲参加那场奥运会得到的奖品,当时他参加了篮球比赛,据他说成绩还算不错。”卡洛斯律师开心的说道,“那场运动会也彻底改变了我的父亲,在被俘之前,他曾是个来自美国南方的、坚定的种族歧视者。”
“之后呢?”穗穗急匆匆的翻译完之后追着问道。
“那场比赛里,他和几个同样来自美国的黑人战俘一起赢下了某一场篮球比赛,之后还一起加入了由战俘们自己组织俱乐部。后来还在卫生运动中,一起抓过老鼠,用老鼠尾巴换香烟抽。
那些珍贵的经历让他和他曾经厌恶歧视的黑人成为了非常好的朋友,也让他和我,一生都对华夏人抱有天然的好感。”
卡洛斯说着,又从那玻璃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写满了签名的白色套头衫,这衣服上的签名远不止一个个卫燃看不懂的英语名字,还有不少他能看懂的汉语名字,那些名字有的带着书生气,有的则听起来格外的朴素,但在这些汉语名字中间,却用刚劲的毛笔字额外写着一句“打到帝国主义!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
将这件珍贵的套头衫还给对方,后者将它和景泰蓝花瓶全都送回了玻璃柜,这才重新坐下感慨的说道,“看得出来,你对那场奥运会并不算了解。”
“说实话,我是第一次知道。”
卫燃坦诚的说道,不知道并不丢人,不懂装懂才是真正的小丑,他既然顶着个历史学者的身份,就更不会在这种事上不懂装懂。
“我父亲对那场运动会的评价很高的”
卡洛斯摊摊手,靠着沙发背慢悠悠的说道,“用我父亲的话说,那次运动会一共有14个国家的战俘参加,想在战俘营里凑齐这么多国籍,就算是二战时恐怕都不容易。
不过最让他称赞的是,那场奥运会恐怕是二战后唯一一届没有运动员使用兴奋剂,美国黑人和白人真正意义上完全平等的运动会,甚至我的父亲说,他当时都忘了自己是个战俘,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篮球运动员。”
卡洛斯主动讲述他父亲故事的同时,卫燃和穗穗也做起了安静的听众,直等到书房外的那位老太太喊他们出去吃饭,三人这才先后意识到窗外的天都已经黑了。
刚刚一直在讲故事的卡洛斯将杯子里的最后一点咖啡喝干净,随后再次打开靠墙的玻璃柜子,犹豫片刻后,从里面拿出了一枚略有些掉漆的八一帽徽递给了卫燃。
“卡洛斯先生,这是...”卫燃看着躺在掌心的红色五角星,一时间没搞清楚对方想做什么。
“送给你吧”
卡洛斯慷慨的说道,“这枚帽徽,是我的父亲在战争结束后被遣返时,负责管理他们的华夏军人送给他的礼物,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了。”
如此珍贵的礼物,卫燃却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他接受这枚帽徽,也相当于接受了对方的友谊。
暗叹了一声这个老家伙会做人,卫燃也就将其珍而重之的收进了钱包,随后抬起头说道,“卡洛斯先生,这份珍贵的礼物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听完穗穗的翻译,卡洛斯温和的笑了笑,却并没有借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好了,现在去尝尝我妻子烹饪的晚餐吧,相信我,这才是真正的得州美食。”
卫燃和穗穗对视一眼,跟着对方离开书房,在那位老太太的招呼下坐在了餐桌上,一边继续闲聊,一边享用了一顿热量惊人的晚餐。
吃饱喝足,卫燃和穗穗告别这对老夫妻,搭乘着当初带他们来的商务车返回了酒店。
“那个卡洛斯律师真的只是单纯的请我们吃个饭交个朋友?”还不等卫燃关上房门,穗穗便问出了憋了一下午的疑惑,“而且还送了那个帽徽给你,我总感觉他有别的目的。”
“管他有什么目的”
卫燃反锁了房门,看了眼摆在桌子上的那两大瓶龙舌兰,满不在乎的说道,“下次我来美国说不定什么时候了呢,不过那老头儿应该没什么坏心思,以后你和马卡尔的合作万一遇到麻烦,说不定他还真能帮上忙。”
“但愿如此吧,不过...”穗穗话都没说完,便在一声惊呼中被卫燃抱起来放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