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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用一个比喻来形容杨曦回到连队的心情的话,那么古代那些含冤受诛的罪犯临受刑时的感受大概是最的当的吧。

从别人家窗户里射出来的灯光像精灵的眼睛,活泼而生动,远远比语文课上那些无聊的作家描写的要绘声绘色得多。

只是无论它怎么惟妙惟肖,都只是对现状的一种讽刺,和文学家常用的手法“幽默的讽刺”如出一辙。

“小子,再见。”亵渎狎昵甚至能品出蔑视味道的临别赠言已经不再有任何别的含义,只表达了一个意思——兄弟,再见。这是他们都不容否认的事实。

再过一排房子,转两个弯儿,就到家了。

生和死就在脚下的几步路,这就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超越了“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天是星星的归宿,水是鱼儿的归宿,巢是鸟的归宿,家是人的归宿,但却不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的归宿,绝不是像杨曦这样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的归宿。

为什么家给自己的感受永远都不像那些都市生活剧里所呈现的那样温馨呢,无表情的脸,冻结了的爱,还有时不时的几句措辞猥亵的斗嘴。

这个季节的温度离地理书上说的地球两个极地的温度相差已经不是很远了,寒冷像凶恶的老虎,毫无保留地把它的凶性表现出来。

死亡只是一瞬间的痛苦,受冻挨饿却是无底的痛苦,难怪那些描写江湖恩怨的小说里仇人总是说“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黑暗的角落里,一辆车,一个人,被人遗忘被人抛弃的存在,孤单单的存在,只有偶尔一个喷嚏或一个擤鼻子的声音惹得别人家院子里的狗乱吠几声。然后,世界再次归于平静,上升了的寒冷,上升了的黑暗,上升了的寂静,肆无忌惮地卷入自己的世界,绝望以身体上的感官为媒,喷涌而来,渗入内心。

无数次自己的或别人的经历都证明了一个事实:外在的伤口不断积压,形成重重叠叠的巨大沟壑,水流填入其中,冲刷着堤岸,使之更加不可愈合,然后内伤在这些不可愈合的伤口上渐次成形,在生命的年轮上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记。

还不到百步距离开外的就是自家的房子,黄蜡蜡的灯光斜射到院子里,投下生硬的光和影。

实际上杨父并不在家,一间屋子里最显目的便是杨母和那炉火。饭菜都做好了,丈夫没回来,杨母不敢一个人吃独食。

杨母还以为儿子像往常一样,一回家便默不作声地躲进自己的卧室写作业,想想儿子也辛苦,一天到晚苦苦学习,瘦得跟个火柴棒一样。

“曦娃子,出来吃饭吧。”杨母对着杨曦的卧室重重地说了一声。

回答她的是悄然寂静,连回音也因离墙壁的距离太短而分辨不出来。接着,杨母朝着同样的方向问了同样的话,依然没有回答,静得出奇,只有炉里一块煤烧得炸裂的声音被无限放大着。

杨母放下手中的针线,忙不迭推了推杨曦的卧室的门,门没有闩,轻而易举地被推开了,里面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只有自己的身体被客厅里的灯光照过来在里面投下凶神恶煞的影子,恐怖极了。

下一刻,杨母走到电话跟前,拨了号码,拿起听筒等待着电话那一头传来声音。

“啥子事?”电话那一头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

“杨曦晚上没回家,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什么?”电话那头沉吟了几秒,然后接着说道,“我现在在给别人装花,你先给他班主任打个电话,看他是不是留校了,如果不是,你出去找一下。”

杨母放下电话,微微有点儿生气,但随即又拨了号码,把杨曦的情况说了过去。

“不知道啊,放学后应该回家的呀?”另一端班主任的声音里充满了好奇。

“哦,你也不知道啊,那打扰了。”

“什么情况,你们怎么都不出去找找。”

班主任的话还没说完,杨母就挂了电话,立刻冲到院子里跨上自行车就跑出去。

“杨曦,在哪儿啊?”杨母的焦急的声音像喇叭里的录音,一遍遍重复着说道。

杨母跑到刘毅家,问刘毅道:“刘毅,你看到杨曦了吗?”

“他晚上跟我一起回来的呀,到康奶奶家门前我们才分开的呀,怎么,他没回家?”刘毅一五一十地说道。

杨母“哦”了一声,连忙走出了温暖而明亮的房子,连身后刘毅父母那一句“坐会儿吧”都没来得及回应一声。

刘毅也跟着冲了出去,道:“阿姨,杨曦应该就在连队里,或许就在哪个朋友的家里。我去别人家看看他在不在,你在外面找找。”

杨母道:“好,谢谢你。”

言讫,两人分头去找,“杨曦,你在哪儿?”声音在空气里四散开来,隔了老远都能听得到。

有时候你不是看不到,而是不想看到火山爆发后喷出的岩浆灭绝了方圆几里内的生命;有时候不是你感觉不到,而是不想感受到伤痛是怎样将你体内的温度一分分带走;有时候也不是你听不到,而是你不想听到强烈的地震声波吞没了濒临死亡的呼吼。

那么,什么是想看到的。

什么是想感受到的。

什么又是想听到的?

内心会有答案的,总有一刻它会给你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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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时候的沟渠里,烂泥污水的臭味被冷藏了起来,满沟的芦苇养精蓄锐了整整大半年,放眼望去,白茫茫的芦苇花填满了渠道,像画卷上被人故意夸张故意放大了生命力的存在。

当风沿着渠道的方向席卷着沙土和细碎的陈年腐叶呼啸而去的时候,那些白蜡蜡的成团成团的芦苇花像蒲公英一样撑着小伞向四面八方飘过去,这样唯美的景色惟有暮春时节柳絮满城的景致可以与之媲美一二。

往日一度认为那满是淤泥的臭水沟是这个世界上最腌臜的存在,却从未想过它的营养还养育了如此美丽如此不可思议的景色。

而那些高大的楼房,平坦光滑的瓷砖地面,还有喷了香水的烟酒繁华地,在没有人为之渲染的时候,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显得荒凉死寂。

而现在几乎感觉不到风,却也有毛茸茸的微小东西从还未丧失知觉的脸上滑过,引起一阵阵短暂的舒适感,它们应该就是那些芦苇花小精灵了吧。

它们依然会落在那无数个为人鄙弃的沟沟道道里,开出更多令人心旷神怡的白色花朵。

人呢?都希望养尊处优,有长辈的疼爱,有丰厚的经济来源,有众人的仰慕歆羡。那样的人生真的就能让你走向更高的境界吗,真的能培养出高尚情操吗?

时间会给予证明的,总有一天它会给予证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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