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真要命啊,马尔霍尔!”格里菲从水中冒出来,对他的客人嚷道。
马尔霍尔喘不过气,正在挣扎,只能点一点头。船上的排水孔已来不及排泄甲板上的积水。船身不停摇摆,刚把积水泼出去,海水又从另一边栏杆上面灌了进来;船头不时高高翘起,又笔直落入水中,船头的水哗哗地涌向船尾,冲上舵楼的过道,倾泄在舱顶上面,吞没了攀附在船尾的人们,砸伤了他们的皮肤,又从尾栏上面腾越而去。
此时,马尔霍尔突然在船上瞧见一个人,他马上让格里菲注意。只见在罗盘照明灯微弱的光线底下,那人用手抓住什么,蜷成一团,想不到这人竟是纳里?赫林。他身上一丝不挂,腰间扎条皮带,紧贴着肉皮别着一把利刃。
沃菲尔德船长松开绑在身上的绳子,从众人身上爬了过去。当他进入灯光底下时,只见纳里?赫林的面孔在愤怒地抽搐。人们看到他在讲话,可是话音被风卷去了。沃菲尔德不肯把嘴贴在纳里的耳边,而是用手指指船边。纳里?赫林明白了。他困惑地冷笑一下,龇着两排白牙,站起身来,嗬.好一条壮汉。
“这是谋杀!”马尔霍尔冲着格里菲直嚷。
“老帕利可能让他杀了!”格里菲嚷着回答。
这阵子船尾的水退了,“马拉希尼”号稳定下来。纳里鼓起蛮勇,试图走向栏杆,可是随即被风刮倒。然后,他匍匐爬行,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大家都相信他已经离船而去了。这时,“马拉希尼”号又深深地栽进水中,一个浪峰向船尾掀来,等众人从水里冒出,格里菲凑到马尔霍尔耳边。
“别担心啦!他死不了!他是塔希提的人鱼!只要这环礁岛还在,他会横渡这湖,凫到对岸的!”
五分钟过后,又一排浪头打来,有几个人的躯体随着海水越过舱顶,砸在他们身上。大家紧紧抱住不放,等海水退去,把他们搬进舱里,才看清他们是谁。那个躺在地板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是老帕利。另外两个是他的卡纳卡表亲。三个人都一丝不挂,浑身血痕。一个卡纳卡人断了条胳膊,软绵绵地搭拉在一边。另一个头部重伤,血流不止。
“是纳里干的吗?”马尔霍尔问。
格里菲晃晃脑袋:“不,这是他们飞过船舱时在甲板上撞的!”
正在这时,四周的运动突然停止了,这些晕头转向的人谁也不敢相信这。过了一阵功夫,他们才察觉到风已经停息。这风就像被利剑斩断似的嗄然而止。纵帆船摇了几摇,前后颠簸了两下,紧拉着锚链,发出一声震响,这是大家第一次听到的响声。他们还第一次听到海水在甲板上流动的声音。轮机手打住推进器,引擎慢慢停了下来。
“我们陷在风眼里了,”格里菲说,“风向转了。呆会儿还要过来,就像刚才一样猛。”他望望气压计,读道:“二十九点三二。”
他那在风暴中嘶喊了几个小时的嗓门一时低不下来,在这宁静的气氛里,他这剌耳的声音把人们的耳膜都震痛了。
“他的肋骨都断了,”押运人抚摸着帕利的两肋说。“他还在呼吸,可是已经无法挽救了。”
老帕利**着,孱弱地挪动着一只手臂,睁开了双眼。他双眸的眼神说明了他辨认出了众人。
“勇敢的先生们,”他断断续续地咕哝说,“别忘了……拍卖……十点钟……在地狱。”
他的眼睑合闭了,下颚像要耷拉下来,可是他控制了死前的昏厥,憋足一口气,发出最后一阵咯咯的嘲笑。
这时,天空和水面又乱做一团。那熟悉的台风的怒啸又包围住他们。“马拉希尼”号船舷受风,拉着锚链兜起了弧线,船歪向一边,几乎就要倾覆。船被锚索扯着,转向风头,簸动几下又恢复稳定。引擎又发动了,推进器重新转了起来。
“是西北风!”船长沃菲尔德登上甲板,喊叫着对格里菲说,“转眼问船被转了八个方位!”
“这回纳里游不到对岸了!”格里菲说。
“他又会被刮到我们这儿,真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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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眼过去以后,水银柱开始回升。风力也很快减弱了。顷刻间只剩下一股呼呼而过的强风。这时,这台四十马力的引擎,鼓起最后一股劲,猛烈地一震,脱离了底座,跳将起来,然后侧躺着不动了。人们把压舱水泼在机器上面,顿时滋滋地冒起一团蒸汽。轮机手伤心得大哭起来。格里菲深情地朝那报废的机器望了一眼,转身走进船舱,用几团棉纱揩去胸口和胳膊上的油污。
他给一个卡纳卡人缝合了头部的伤口,接好另一人的断臂,然后登上甲板。此刻,太阳升起来了,夏季最轻柔的和风从船边掠过。“马拉希尼”号停泊得离岸很近。赫尔曼和水手们一边起锚,一边整理缠结的锚链。“巴巴拉”号和“嗒哈”号都销声匿迹了。沃菲尔德船长正举着望远镜,搜索环礁岛的对岸。
“一根桅杆也看不到了,”他说,“这都是不装引擎的好处。他们准是变风以前就给刮过湖去了。”
在本来座落着帕利那栋房子的湖边,现在一问房子的影子也没有了。被海水荡平的那块三百米的空地上,连一棵树,甚至一个短桩也没有留下。稍远的地方,还有个把零星的棕榈树,地面上满是折断的树干。在一株幸存的棕榈树的树冠当中,泰-霍陶利瞧见有个活动的东西。可是他们连一只登岸的小艇也没有了。大家只好瞅着泰-霍陶利泅渡到岸上,爬上了那棵树。
他回来的时候,大家七手八脚帮一个年轻的士著姑娘爬过栏杆,她是帕利家的人。可是她先递上来一只破篮子。里面是一窝闭着眼的小猫——个个死挺挺的,只有一只还在有气无力地喵喵叫着,小腿颤巍巍的,在篮子里蹒跚。
“喂!”马尔霍尔说,“那是谁呀?”
他们望见一个人正沿着岸边走动。他步态轻松,仿佛是早上出来散步似的。沃菲尔德船长见了,牙咬得格嘣直响。那人正是纳里?赫林。
“喂,船长!”纳里走到船的近旁,喊道,“我能上去弄点早饭吃吗?”
沃菲尔德船长气得脸色铁青,脖颈胀得老粗。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喉咙哽住了。
“下贱的小人——下贱的小人——”他好不容易才说出了这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