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代郡。蓟都有...问.....”
躺在高渐离怀中的赵琢低声呢喃，但在场的三位都是身具武功之辈，哪怕是武艺最低微的燕纲也听到了。
“君上？君上？”
这次赵琢却是没有再开口，真正的昏死了过去。
“君上说返还代郡，你们两怎么看？”
说着高渐离的眼睛却是只看向了燕纲，如今易水寒就插在他的不远处，显然这句话不是在问灌婴。
“去代郡。”
燕纲回答的相当果断，果断的让人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过去认识的燕纲。
高渐离没说什么，他直接将赵琢放在了他的坐骑之上，自己也跟了上去，虽然赵琢的昏迷让这支骑兵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但是最后还是有了准确的目标。
返回代郡，医治代王。
北风幽骑继续西行，赵琢早就策划过如何撤退，其中有四条路线，其中三条是返回燕都的，而另外一条则是返回代郡，继续西行通过山路后北上渡过无定河便能够摆脱秦军了，而且赵琢还在无定河北留下了些许辎重，足够北风幽骑摆脱当下的局面。
北风幽骑离开后不久，这是一支身穿金色镶边重甲的黑色骑兵团就来到了此地，与之前的杂牌不同，从他们几乎统一的战阵就可以看出，这绝对是一只精锐。
为首者抬起左手发布命令，右手轻提马缰，紧接着身后的两千余骑兵就形同一人的勒住马绳，停了下来。
为首的将领戴着半张面甲，但只是从露出的有半张脸就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及其英俊的男子。
他就是蒙恬。
眼睛扫过尚未打扫过的战场，敌我双方很容易分辨，一方黑甲一方血甲。
从战场的结果中，蒙恬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笑了，明明有一张英俊的脸庞，但笑容却让人感到无比阴森。
两年前，赵琢一把火彻底毁灭了王翦绕道奇袭的计划，也打破了原本蒙恬原本雄图大志。
赵琢那一把火，来不及撤离的蒙恬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是浑身上下大面积烧伤，他现在的右脸，是他浑身上下少见的完好皮肤。
活下来的蒙恬成为了赵琢的俘虏，这是蒙家的羞辱，而左边那半张狰狞的伤疤，更是被他视为耻辱，每当睡醒穿甲之时，手不自觉的**上自己左脸上的肌肤，粗糙的手感让他的内心都有种灼烧的感觉。
但，被他视为大仇的赵琢却从来没问他，见过他，事实上，一直到赵信被俘，赵琢才想起蒙恬的事情。
怨恨，愤怒让这位本来颇有志得意满的年轻将领在短短两年内变得沉默许多，也成熟了许多。
同样，也偏激了很多。
两年下来，蒙恬自然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变化，但他同样知道自己的弱点，因为赵琢的关系，遇到他会让自己变得十分激动，甚至有失分寸。
就像这次，从投降的燕王喜那里得到了赵琢军队的补给图，明明在三天前蒙恬就有机会彻底消灭这只游荡于秦军身后烦人老鼠，但他却生生拖了三天，他就像是玩弄老鼠的老猫一样，要让对方经受无尽疲倦和无助的打击，让自己最自豪的军队碾压他的部属，以此来取悦自己，最后由自己亲手在他深感无力的时候阁下他的人头，献给秦王，只有这样才能洗刷自己的耻辱。
看着地面上的蹄印，蒙恬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往渡口去了吗？
我可没有在那里设伏呢。
不过，渡船早就被我烧了啊。
真是期待你的表情。
“全军，出动！”
......
一个时辰后，北风幽骑来到了无定河渡口处。
燕都蓟城就是倚靠无定河所建立的，无定河，后世改名永定河，永定河的水量巨大，除非到了深冬时节否则不会结冰，如今的河水虽然寒冷彻骨，却也还没到结冰的时候。
为了保险，除了原本停在河岸的渡船外，赵琢还藏了不少于一处隐蔽的河道口。
但当灌婴和燕纲赶到地方的时候，入目的只有一群残垣断木。
渡船，全部，被人烧了。
消息被三人封锁了，仅仅流传在几名一同勘察的士兵和几位高级将领间，渡船被烧让他们感到不妙，他们打算立刻启程西去，顺着河流行走，先暂时离开。
然而这个时候，蒙恬已经到了。
赵琢不认识蒙恬，但是灌婴认识，事实上在俘虏期间，蒙恬没少嘲讽灌婴统帅骑兵的能力。
“又见面了呢？”
独自带着少许士兵上前的蒙恬，嘴角勾起嘲讽，看着诸人。
“为何不逃了呢，简直就像是一群丧家之犬，狼狈不堪啊。”
“你！混账东西！”
无力的反驳让蒙恬笑得更加开心了，他这是真的开心，大仇得报的确是人生一大快事。
“看样子你们是逃不了？你们中间有不少燕人吧，正好，我今天就送你们去见燕丹吧。”
这下，方才不少沉默的燕国士兵爆发了。
“太子殿下？！”
“燕王喜五天前就已经投降，燕丹的人头此刻应该已经在送往咸阳的路上了。”
“不过王贲将军的意思是除恶务尽，想必燕王喜应该很快就能去见燕丹了，应该在你们之后没多久。”
“你们这些不讲信用的混蛋！”
“毫无意义的发言。”蒙恬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了，他仿若想起了什么，开始搜寻了起来，“兵者，诡道也。赵琢和燕丹联手打造的乌龟壳的确有够让人头疼的，倚靠无定河的蓟都城易守难攻，要想破除无定河的天险只能等大深冬，王贲将军都已经做好了等待的准备，谁知道...嗯？”
蒙恬终于找到了他想找的人，那个人躺在一匹血红色的马匹之上，藏于人间难以分辨，但是腰间金灿灿的剑柄还是让他暴露了。
晕过去了？
竟然晕过去了？
什么时候晕过的？
倘若早早就昏倒过去，那自己这一切岂不是白白做了功夫，就像是小丑一样？
高渐离等人绝不会认为他是小丑，因为一个小丑又怎么可能把他们逼到死地。
但蒙恬是这么觉得的。
蒙恬瞬间有种被嘲弄的感觉，右半边的俊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给我好好清醒清醒吧！
他高高抬起了自己的右手，轻轻一摆。
一千名训练有素的黄金火骑兵开始加速，切割，分裂他们的敌人。本身作为轻骑兵的北方幽骑此时却是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进行战术迂回，只能疲惫的举起早已满是裂痕的武器，靠着自己的意志和身体去面对敌人的铠甲的长戈。
仅仅一个冲锋，黄金火的损失微乎其微，只有近百人的损失，但如今躺在地上的尸体，却有将近三百具。
鲜血顺着地势流入河中，将无定河染红了一片。
蒙恬不爽的看着面前的敌人，方才的冲锋没有把一个敌人撵下河去，放弃战马的北方幽骑结成了阵势，守护者己方的统帅，即便他现在处于昏迷的状态。
还是没醒吗？
蒙恬的耐心已经快耗尽了。
他再次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蒙恬的举动让高渐离的汗毛炸起，浑身是伤的他只能靠着易水寒才能勉强不倒下，执剑的右手和衣袖都已经冻上了厚厚的寒霜。
没有彻底打造完成的易水寒虽然伤害惊人却是会反噬，如果以现在的状态使用必死无疑，可是，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阿雪...
“#￥@%*&#%@”
守护在赵琢身旁的士兵突然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响动，他转头看向了一旁，看到了赵琢微微开合的嘴唇。
“嗯？代王殿下！”
“哦？”
这一充满惊喜的声音让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就连蒙恬也缓缓放下了手掌，而没得到命令的黄金火依旧沉默，但面甲后的一双双眼睛也往前方看去了。
他们也对这位让他们最近忙里忙外的将领有着些许好奇。
“%￥#@……%#*”
“代王殿下，你在说什么？”
凑近了的士兵试图听清赵琢的话语，但是入耳的却是丝毫不懂得语言。
醒来了，还是怎么回事？
一脸惊喜的样子不像作伪，否则蒙恬真的怀疑对方是不是利用赵琢对自己特别的含义而拖延时间了。
不过拖延用能怎么样，你们还能飞过这条河吗？
高渐离，灌婴，燕纲三人依旧警惕的看着蒙恬，缓缓后撤来到了赵琢身边。
等他们来到看到赵琢浑身上下冒出的微微金光时愣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三人默契的站在了赵琢身前，挡住了蒙恬的视线。
不管怎么样，不可能比现在的情况再糟了。
光芒越来越盛，直到挡在赵琢身前的三人再也遮掩不住的时候，蒙恬终于感觉到不对了。
心中的愤恨依旧翻滚着，但是身为将领的直觉已经在督促他了，但他还是犹疑了一秒。
就在这一秒之间，赵琢彻底清醒了过来，他高举着手中的金色长剑，剑尖指天。以他的剑尖为中心，天空中的云层开始不安的翻滚着，聚结着，环绕着剑尖翻动着，就好像......
“天破了。”
无数黑色面甲下，传来低沉的惊叹。
不光光是视觉上的效果，所有人都明显觉得自己身上突然变得沉重了许多，而为首的蒙恬，甚至感觉到了千钧之力。
饶是大秦第一精锐，面对如此异象也开始有些混乱了，不说他们，就是说出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孔子，此刻恐怕也要目瞪口呆。
“咚。”
随着第一声的开始，似乎就和拉开了闸门的洪水一样，接二连三的声音不断响起。
蒙恬的脸色难看极了，他不用回头看就已经听了出来。
这是跪拜的声音。
清醒后的赵琢看着身前那些一具具尸体，只发出了微微叹息。
“可惜了。”
赵琢的细声自语没有任何人能够听到。
此时赵琢的光芒更甚，连同身下的战马被他一同染成了金色。
赵琢终于开口了，字字声如洪钟，振聋发聩。
此刻北风幽骑已经全部跪拜了下去，而对面的黄金火也跪下了九成。
“剑中之帝，人中之皇，此剑名曰——”
“轩——！辕——！”
冲天的剑气直冲云霄，真正的将天地捅出了一个窟窿，赵琢周围涌起的气浪将逼的高渐离等人不得不后退。
蒙恬从来没有想到，一个人的剑气竟然能够强盛到这种地步，自然这样超乎想象的剑气也绝不是人可以接下来的。
就是一支军队也做不到。
蒙恬甚至有种感觉，哪怕是一座城池，在这把剑下也会和腐土一样脆弱。
他想下令撤退，冲天的压力反而让他彻底冷静了下来，心中懊悔这两天来的不冷静，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这是接近三千黄金火骑兵。整个攻燕战争也只不过损失了数百人，怎么可能将这支精锐葬送在这里。
顶着冲天的压力，终于开口发布了命令，但是身后却是一点响动都没有。
是了，现在的情况连动都动不了了更何况撤退。
蒙恬只能绝望的看着赵琢挥下的长剑。
“北风幽骑听令！收拾战场，上马，加速！”
蒙恬没死，包括他身后的骑兵也都没有死，他们只能呆滞着看着前方那条金光大道，以及大道两侧不断拍击的水流。
两百余米宽的无定河，就这么被一剑劈了开来，留下干涸的河床，在金光的覆盖下，坚硬无比。
不同于之前的异象，一剑而水断流，这是真正的奇迹啊！
除了蒙恬依旧立于马上，所有人都已经跪伏在了地上，似乎是在为自己方才的杀戮忏悔，祈求原谅。
目送着北风幽骑的离去，之前的金光才缓缓消逝，再次连接在一起的无定河激起了冲天巨浪，寒冷的河水甚至冲击到了蒙恬的身上，但是他依然不语。
......
渡过了无定河代表着众人正式摆脱了秦军的追击，永定河水量巨大，哪怕身处冬季都不一定会结冰，涉水而过根本不可能。更何况在这样寒冷的季节里，下水等同于找死。
秦军烧光了渡船，短时间内北风幽骑是处于绝对安全的地位。
接下来呢？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呢？
好在赵琢所展现的奇迹暂时压下了这份担忧，但这仅仅是因为赵琢，如果他再次倒下。
高渐离知道这绝不是不可能的，就像自己的易水寒，赵琢这么做绝对不会像表面一样轻松。
赵琢身上的光芒渐渐散去，而随着光芒的散去，他整个人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一样，软绵绵的趴在了马上。
“君上！？”
早有准备的高渐离接住了赵琢，众人再一次停下，所有人眼中尽是掩饰不住的忧虑和不安。
赵琢感觉特别特别困，眼皮宛若山岳一样沉重，怎么也睁不开了，他尽量深深呼吸，寒冷的空气冻的心肺发颤，但这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下。
“小高，北风幽骑还有多少人？昔日代地旧卒还有多少？”
高渐离抬头望向了疾行而来的灌婴和燕纲，他们两个之前不在就是检查伤亡去的。
回答赵琢的是灌婴略带哽咽的声音。
“回禀君上，北风幽骑尚存一千六百余人。代地旧卒尚存...七百人。”
今天早上的时候，可还有三千多人啊北风幽骑半天的功夫，却是折了一半的人马，想到这里，这位已经为鲜血所锤炼的少年竟是险些哭了出来。
“七百...七百...三万人马如今就只剩下七百了吗？燕骑也只剩九百人...”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我...又如何去见燕丹呢？咳咳咳。”
赵琢的声音就像是睡着时的低声细语一样。
高渐离的眼中也带着一丝悲怆。
“君上，太子丹如今已经......吾等到底该怎么办？”
赵琢没有理会高渐离，他沉默了好一会，突然大声的说道。
“北风幽骑的将士，寡人问你们，你们追随寡人至此，可曾怨过？恨过？后悔自己沦落如此，客死他乡过？”
赵琢的嘶哑的声音和之前举剑时的意气风发全然不同，但还是让周围的士兵将领们听了进去。
“我等不曾！吾等誓死追随大王！”
“我等不曾！吾等誓死追随大王！”
“我等不曾！吾等誓死追随大王！”
......
前方的人首先宣誓，后面的人虽然没有听到赵琢的质问，却也纷纷单膝跪地宣誓，一时间声浪滚滚。
“如此，方好。李老，我终于懂了啊...”
兴许是之前的话让赵琢的力气耗去了不少，这一声竟是没人听清在说什么。
赵琢终于睁开了双眼，双眸中是无尽的疲惫。
“君上！”
在高渐离的惊呼中，赵琢竟把手飞快伸进了碎裂铠甲的缺口，从里面的衬衣中取了一根银针，直接扎入了自己的头颅中。
精明和果断的光芒再次出现在了赵琢眼中。
“别打断我！”
看着身旁想要制止自己的几人，赵琢爆喝道。
“无定河的天险没那么好攻破，我和燕丹的布置不像明面的那么简单，愿意效忠燕国的就去辽东，如果不愿意今日就彻底解散，今日后普天之下再无代国，你们也无需再送死。”
“小高你带少许人手返回代城，让赵信带走郭甲，左车他们，名册，官仓一个都别损坏，将郡守印鉴就放在府内就行了，直接投降秦国。”
“君上......”
“我说了不要打断我！”
赵琢瞪了一眼刚刚张口的灌婴，接着说道。
“至于昔日赵国国君的印玺，只有这个一定不能给秦国，那是先祖的证明，我赵子圭绝不能让他落在秦国手...上。”
说着说着，赵琢眼中的色彩突然就开始消散，意识到不妙的他死死抓住了高渐离的领子，将头伸到了高渐离耳边。
“......”
说完，赵琢松开了衣领，徒留一脸惊讶的高渐离和一群悲痛的士卒。
......
秦王政二十三年冬，秦将蒙恬率军困代王琢于无定河，代王琢挥轩辕剑斩断河水而走，终力竭于无定河北岸，代王琢薨。代城随后降，代国灭。
秦王政二十三年冬，燕王喜遣将逮捕太子丹，太子丹逃亡，江湖传言为卫庄所杀。
秦王政二十三年冬，秦将王贲答应求和，当夜毁约领兵突袭，无定河防线溃败。
秦王政二十三年冬末，秦将王贲蒙恬攻破蓟都城，燕王喜率精兵逃亡辽东。
秦王政二十三年冬末，燕地秦军收兵。
秦王政二十四年夏，秦将王翦、蒙武率秦军破楚都寿春，俘楚王负刍，楚亡。
秦王政二十五年夏，秦将王贲奉命攻伐辽东，俘获燕王喜，燕国彻底灭亡。
秦王政二十五年秋，秦将王贲沿燕国旧地南进攻齐国，破临淄，俘齐王建，齐亡。
秦王政二十六年，秦灭六国，以王号不足以显其业，并三皇乃五帝，始称皇帝。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