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感情漂泊不定
于小红在电梯里与我狭路相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高品质更新】电梯上升的速度忽然变得极慢,指示灯忽闪忽闪的样子令人担心,我想假如我们两个女人被关在电梯里几小时,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这想法使我心跳加快,我居然额头上渗出汗来。于小红近来一直在找我的别扭,我都懒得理她。于小红属于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而且她在对付男人方面有一手,桂处长对她很欣赏,她虽只是个打字员,但在同事眼里她似乎是副处长。后来我在同事那里听到有关“副处级”的那个笑话,笑得差点背过气去。李安见了于小红那个劲就别提了,既献媚巴结又想不露痕迹,种种复杂心态想藏都藏不住。
我们的办公区在十六层。电梯上到一半的时候好像真地出了问题,发出嘎啦嘎啦的响声。于小红瞪了我一眼,一手按到腰间,一只手伸到那些按钮上哒哒乱按一气。我像个木头人似地站着,我从对面的金属墙上看到我略显苍白的脸。电梯又恢复了正常,那种嘎啦嘎啦的噪音没有了,我们到达目的地,电梯门开,迎面看见处长的脸。
“莫铭,你来一下,有事找你谈。”
桂处长说完这话,转身就走,待我抬眼再看他时,已经是一个光光的后脑勺了。于小红在边上令人不容察觉地冷笑了一声,在我前面抢先一步跨出电梯。楼道里的灯方方地像一扇扇露着天光的窗户,一直延伸到楼道尽头。桂处长、于小红还有我,三人排成一种奇怪的队形默默地往前走。于小红拐进处长办公室一侧的那间小黑屋里。于小红那间办公室是全处最差的一间办公室,因为我们这里是保密机构,有数不清的文件需要保管,于小红的那间办公室四壁都是暗绿色的铁皮箱,一进去有一股阴森难言的冷气。
桂处长照例走到楼道尽头,从兜里笨拙地掏出钼匙开门。
我跟在他身后,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脚步,看他开门。
“进来吧。”他说。
桂处长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坐的那张沙发位置极低,是一张已经坐塌了的、上面不知坐过多少挨训的人的旧沙发。他仰坐在一张靠背极高的黑皮老板椅上,用下巴颏对着我跟我说话。
谈话进行了一个半小时,先从国际局势谈起,核武器问题,人权问题,金融危机,原油污染海面,两国争端,某国总统大选。谈完国际局势,又谈国内,什么空气污染下岗再就业等等新闻联播里播过的事他差不多都已经谈到了,拐了八百多个弯最后才转到正题上去,他说“于小红想跟你对调一下办公室”。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我已经被人莫名其妙挤进那间狭小阴暗没有窗子的保密室里去了。
我每天对着电脑发呆,对工作的意义产生怀疑,如果你是庞大机抅里一颗不起眼的螺丝钉,你不可能不怀疑。每天都有文件需要整理,我和这台机器还有这些铁皮柜子都是这间保密室的一部分。我的工作看似重要其实却很无聊。桂处长说是让我挑重担,其实是把我和于小红的工作对调了,我的专业被废了,我干的是打字员的工作。
桂处长说保密室的空间不够隐秘,格局还需变一下。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我在那里假装认真工作,其实心里想的是东哲。东哲的脸不时地从玻璃台板底下冒出来。
我跟东哲说保密室要装修,那个狗屁处长成天吃饱了饭没事干折腾我们。我总是在东哲耳边唠唠叨叨我怕他都烦了。东哲的性格很静,他说他喜欢听我说,“没关系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说,“在单位也怪憋的慌的。”给他这样一说我倒反而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他的心情颇为平淡,很少为单位里的事生气,而我却做不到。我成了一个生气篓子,一天到晚愤愤不平,有时我觉得东哲到我的小屋来简直是来挨训的,我唠唠叨叨说一通,整晚上什么也没做就算结束了。可他一走我就后悔。有时晚上刚约会完,他人还没到家,我电话已经追过去了,一聊又是大半夜,第二天上班浮头肿脸,很没精神。
有一天早上我去上班,脑袋里像安置了一台超声波机器,一直嗡嗡吵得厉害。我坐在班车上整个人如同腾云驾雾一般,昨天我跟东哲几乎聊了一夜,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这么短的时间我却连着做了几个梦,梦里出现了奇奇怪怪的男女,他们像我认识的一些人,各有各的疯法,于小红有于小红式的疯狂,莫雅有莫雅式的疯狂,而林隐则是林隐式的,这世界变得太快,不把人逼疯了才怪……梦境越来越复杂,意象重叠,梦里甚至出现了死去的小史和失踪的老普,他们断断续续向我倾诉各自的经历,种种不相干的人和事在这里交汇在一处,让我头痛欲裂,像脑袋里被人灌了铅。
小史说我知道老普他去了哪里,小史说这话的时候两只服睛是血红的。我从没见过一个人的眼睛像安了塑料灯泡闪着宝石一祥的光亮,后来她胳膊、**、肚脐等处相继出现了若干个这样的灯泡,闪动的频率各不相同,小史变成了一个像圣诞树一样浑身是眼的人。
这样一个怪人带我穿行在城市之夜乌依黏稠的空气之中,我们走路的姿势像在游泳,我时时打量自已是不是也从手背或者别的什么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一颗眼睛来,所以我总是感到紧张,我的肩胛骨总是吃力地提着,脖微向前倾,长发在肩上吱啦怪响,小史在前面越走越快,我几乎要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她。
我知道老普在哪儿
她再了一次回过头来跟我说这话的时候,脸一下变了,变成了莫雅。
莫雅整容后的脸让我觉得陌生,她的脸变得越来越不像我姐了。
我最终没能见到老普,就在我们抬手准备敲门的一刹那,闹钟的“嘀嘀”声把我弄醒了,我追悔莫及,但我没法儿回到梦里去我木然地坐在床头,真不想去上班。如果有一天再也不用早再也不用去赶班车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那该多好。我的头从套头毛衣的洞里伸出来,脑子里竭力回忆着梦中的情景,一些断断续续不可思议的片断让我觉得生括越来越没头绪,也毫无意义。
我刷牙的时候感到一阵阵干呕,牙膏过于浓郁的香气刺激着我的喉头,让我五脏六腑都像被一根线提着,一涌一涌地蠕动。如果我能吐出点什名来那倒好了,可惜只是干呕。镜子的脸色很不好看,我只好耐下心来画了一点淡妆。
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很多人跟我一样匆忙上路,机械地奔向某个固定地点等班车。我们单位的班车和街上跑的许多班车相类似,只是方向不同,各奔东西。有一辆灰绿色的班车停在我眼前,我奇怪这一站怎么只有我一个人上车,而平时起码应该有五六个。我坐在:一张靠窗的座位上,所有的人看上去都面目可疑,我也没多想什么,一上芋闭上眼睛就睡,等我挣眼吋发现车已到清河了。我迟到了。
我花了四十八元的费才赶到单位。
一路上想着处长的脸。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司机问。
他竟然能听到我脑子里想的事难道我念出声来了么怎么这么慢真烦人又堵车了师傅能开快点吗
太阳出来了,停泊成串的车流从不同角度反射着太阳的光亮。车子一辆紧咬住一辆一点点地往前蹭。好容易千辛万苦赶到单位,才发现同事们都外出参观展览会去了。我坐的车与他们的车擦肩而过,桂处长的脸从我眼前也一闪而过。
保密室的装修工程已开始,桂处长说为了文件更加保密门上需要安防盗门窗户上也要安装铁栏,我听到射钉枪砰砰地响仿佛一枪枪直接钻进我耳朵狼儿,我的牙齿被震得东摇西晃,眼皮从早跳到晚,嘴唇哆嗦,手脚麻木,头发噼哩啪啦地起着静电,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把我和别人隔离开来,不是那些看得见的铁栏,而是一种无形的、肉眼看不见的障碍物。
我在大办公室的一角布置了一张小桌,临时在那儿办公。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李安和于小红两张办公桌之间的隔板正对着我的鼻梁,他们俩的一举一动我看得再清楚不过了。于小红这个女人也真是个人物,既和桂处长打得火热,又和处长的狗腿子眉来眼去,当然她和李安之间的一切是背着处长的。处里的明争暗斗已激烈到常人无法想象的程度,而于小红像一根搅混水的棍子,她走到哪儿哪儿就混成一片。
我对这种搅混水的女人不屑一顾,我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偶尔会想到东哲。
东哲常到我小屋来,却一次也没带我去过他家,有一段时间我们曾商量过结婚的事,东哲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我预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了,每次都想问他,可一见到他我又不敢问了,怕他生气。东哲每回来都要带来一瓶红葡萄酒。不是特别高级的酒,什么法国酒英国酒之类,东哲不玩那一套,就是最普通在街边任何一家小店都能买到的那种酒,估计他就是在上楼之前在楼下小卖店顺便买的,那种酒用半透明的白纸包着,他往大外套的口袋里一揣,三步并做两步跑上楼来,进门就“哪,我带了酒来。”我不接酒而是帮他把带着外面气味的大外套脱下挂起来。“想你了,”他说着,吻我一下头发,又把我落在肩膀上的头发抚到后面去。
我喜欢他摆弄我的头发,喜欢他那股劲儿。
他说:“又在发呆呢吧?”
说着很用劲儿地搂我一下,顺势拍拍我的脸。
柜橱上摆放着几只造型特别的酒杯,灯光照在上面,玻璃花纹折射着奇异的光线,让人沉迷于一种幻境。这样的夜晚才是人生的真髓,其他那许许多多个夜晚统统都是铺垫,那些机械乏味的白天更是不值一提。
我从柜子上拿了两只玻璃杯,倒上一些红酒。
我发誓不再说办公室那些烂事,东哲喝一口酒说,那说什么呢?我说,就说你吧。他说我有什么好的,我就是我。
他抿了一口酒,慢悠悠地往下咽,我仿佛能够看得见那些深红色的液体在他身体里穿行、流淌的样子,酒在他身体里转化成热量,转化成血。他的劲很快就上来,他过来搂我,我们有一种很投合的气息,我只喝了一点酒,但已感到微醺,感受着他的抚獏,觉得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桂处长、于小红、李安之类的人爱搞什么阴谋就搞什么阴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顺着他手指的运动方向感觉到自己身体如波浪般地轻微起伏。身上的衣服一件件飞离身体,与此同时他也卸掉身上的武装,我们开始**,热烈如火,身上每一块皮肤、每一个器官都在燃烧。肢体扭动、交缠、摩擦、碰撞,两具**在疯狂的交锋之中,如两条疯狂的火舌,彼此舔着,相互吞没。
林隐是什么时候从外面回来的,我们一点也不知道,完事之后我们才发现,房间的门没关好,从那半开着的窄长的门缝里我们看到另一个敞开的房间里一张微闭着眼睛的女人的脸。
她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但我以为她什么都看见了。“她肯定看见了……你看这样多不方便,我想搬出去住。”
东哲搂着我抽烟。
“搬哪儿?”他问。
“去你家好不好?”
我睁大眼睛看他,他没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拍拍我的头说:
“快睡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东哲已经沉沉睡去,而我却一点睡意也没有,房间里的景物隐约可见,一地的玻璃杯还有半瓶红酒在稀薄的月光下闪着冰凉的光亮。我不知道东哲为什么不让我进入他的生活,为什么不让我去他家我想他一定是个有家的男人。他呆在我这儿的时候,常有人呼他。只要一有人呼他,他就掩饰不住地紧张,过不了多一会儿他就匆匆忙忙地离开。我从床上起来,独自一人坐到地毯上喝那瓶剩酒。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就这么混下去……我不敢再想往下想。我站在窗前掀起窗帘的一角来看月亮,月亮已躲到云彩后面去了。
莫雅打电话来让我星期天到她那儿去玩,她说到时候我会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她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漫不经心,而我心里却一阵发紧,因为我想起几天前做过的那个梦,梦境中的女人不断变幻着脸孔,一会儿变成小史,一会儿变成莫雅,我跟在那人后面走了很远的路,在我们抬手敲门那一瞬间闹钟忽然响了。老普就隐在那扇门后面,穿过重重梦境我看得见,也感觉得到。
莫雅搬了新住处,我费了很大劲才找到。天已经完全黑了,出租车在街上绕来绕去,我茫然地望着车窗外的世界,好像穿行在一座陌生城市的陌生街道。
莫雅的新家布置得很漂亮,上下二层的复式结构,全套新式装备。我去的时候她家已经聚着一些客人,有一些人看上去挺眼熟,名字就在嘴边上,想想却不敢擅自叫出名字,如果叫错那将是一件多么尴尬的事。客人越聚越多,在人丛里我甚至看到张氢、胡言等许多我多年没见的老朋友。我有些焦虑地坐在沙发上等待着下一个人物出场,我以为他会是老普,进来的那人却是一个我不认识的男子。
我姐姐向大家隆重推出此人:“留美博士张少伟。”
这天晚上有一帮玩乐器的朋友在她家现场表演爵士乐。
他们唱一些奇奇怪怪的歌。
人影晃动。我坐在角落里想心事。
姐姐过来问我:“哎,你觉得那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喏,那个张少伟呀,我看你和他,你们两个倒挺般配。”
“般配个鬼。”我瞥了她一眼对她说,“我有男朋友了,你不知道吗?”
莫雅幽幽地告诉我说:“如果你是指东哲的话,那我可就要提醒你一句,东哲是个已婚男人,而且他还有个孩子。”
“有个孩子是不假,可他告诉我他已经离婚了。”
“他说离就离啦?”莫雅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笑来,“哼,幼稚!”
音乐声凄厉而又悠扬,仿佛从一个很远的、看不见的地方飘浮过来。莫雅告诉我一些有关东哲的情况,她说她的一个好朋友的男友跟李东哲很熟。说着她弹一弹手中的烟,又狠狠在吸上一口,上升的烟雾熏得她限沮汪汪,她“咔咔”地咳了两声,显出很难受的样子。
“姐,我看你这烟还是少抽点为好。”
莫雅道:“姐的事不用你管,你还是好好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莫雅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她说李东哲其实是个有老婆的人,不过他们关系一直不好,一直都在闹离婚。莫雅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我已经站起身往门外走,我不知道我是如何离开莫雅那里又如何打车回家的,我一路上都在想着东哲,我想一回家就给他打电话,我想立刻见到他。
出租车停在我们楼下,我着到我的房间亮着一盏小灯。上楼梯的时候我有一种预感:东哲来了。
我一进门就听见他急切的声音:
“莫铭,有句话我想跟你说”
就在我去姐姐家参加聚会的同时,东哲心急火療地来到我的住处,他说他一直在骗我,他必须把真实的情况告诉我。
他在我房间呆了四个小时,他不知道我上哪儿了。东哲说我无法想象这四个小时他是如何熬过来的,他打电话给所有共同认识我俩的人,没有人知道我上哪儿了,他问林隐,林隐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准备出门。林隐让他静下心来等,林隐说反正她早晚是要回来的,你呆在她屋里守株待兔好了。说完她就脚步嘚嘚地出了门,她的皮鞋很新,鞋底很硬,楼板被她震得很响,一下下刺激着东哲的神经,林隐的话不仅没有安慰他,反而刺激得他更加烦躁不安起来。
他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像一只关在笼子里躁动不安的动物。
他想起我们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想起我的好处来越发觉得内疚、自责,他对自己说我为什么要骗她呢我应该一开始就对她讲真话,他越想越后悔,越想越觉得现在就是浑身上下都是嘴他也说不清了。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总会把外面的情形想得很严重,他想我一直不回来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最后甚至想到我会不会因为他欺骗了我而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突然之间会想不开。许许多多可怕的想法纷纷跳了出来,他想我也许到什么地方喝酒去了,要是喝多了怎么办,一个人回不来怎么办,被人骗了怎么办,他开始呼我,呼了许多遍都没人回电话,他想离开我的住处到街上去找我,又怕他刚一走我就回来了,两个人还是碰不上面。他疯了似的以为我们再也见不上面了……当他面色苍白焦急地等待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激动的情形是可想而知的。
“莫铭,我要娶你。”他手指哆嗦地一把抓住我。
整个晚上我们都陷于一种对未来的憧憬状态。
他说他那位已同意离婚,其实他们已经分开很长时间了,只是一直没办手续。“胡曼铃是个很难缠的女人”,这好像是我第二次听他说这话了,前一次是我们刚认识不久,他告诉我他离婚了,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过……其实那是在骗人,他的真实情况并不是那样。不过我并不怪他,他可能有他的难处。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在一起,以后也不会再分开了。
那天夜里我们一直聊到后半夜睡,没有**,但有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亲情在我们之间产生了,我对身边这个男人充满依恋,那种情感上漂泊不定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只想尽快把自己安定下来,使自己有个可靠的归宿。林隐似乎整夜未归,一夜静得出奇。外面马路上的汽车也比平时少了许多,偶尔有一辆车从路面上开过去,玻璃窗发出微震的嗡嗡声,天花板上有梦境一般缓慢移动的阴影,那影子不断变幻着形状,直到从我的房间里移出去,移到一个莫名遥远的地方。
一个分成两瓣的女孩18_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