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交加,兽马嘶鸣,天上惊雷滚滚,山体隐隐有颤动声响,且这颤动出入地面,急速朝江浩一方袭来。
当时是,众人见他搂着江落冰策马扬鞭,均义愤填膺,早已没往日的少爷风范,撒泼似的朝江浩口吐污言秽语。
“狗贼,好胆。”
“放开二小姐。”
“混账腌臜泼才,快快停下。”
雨声潮潮,但此刻二十余名少年们的叫声异常洪亮。江落冰痴迷了半晌,也回过神来,重回往日的冷淡静容。
“你这是要做什么。”瞧见江浩驾马朝左后方飞奔,她微然愕起,奋力抽出被他钳住的玉手,正要赶他下马。
忽然,大地隐隐颤动,身后山体轰隆,仿佛万千巨锤敲击着大地。扭头探望,那百丈山峰,巨石滚落,山木整棵拔起。紧接着一大股浑浊的泥浆自山顶凝聚,滚滚朝下漫腾。
雷声霹雳,落在那山体上,一时烧焦了不少树木。地面震动得更加剧烈,山上草树朝山下倾摇,紧贴下坡,起伏不定。
山体蓦地崩塌,山洪奔涌,摧枯拉朽,数不尽的山石灌木被洪水卷落,呼啸着朝山下众人汹涌冲击。
声响震耳欲聋,脚下摇晃起伏。众人惊惧莫名,不由皆朝后望去,肝胆欲裂,怪叫一声,奋力策马挥鞭。
山洪仿佛卸闸洪水,破涛漫天,一泻千里。洪荒猛兽般吞噬山石、树木、道路,所到之处土崩瓦解,山摇地动。
大伙这会才明白江浩疯狂的举动,江落冰更是俏脸煞白,仿佛那山洪是在瞳孔中肆虐般无形放大,充斥眼眶。倘若自己方才执意纵马疾行,眼下多半跟那山岩巨木般被山洪吞没。想起是江浩救了自己,悸动的心不由一暖。
江浩以为这小妮子是被山洪吓傻了,做不出声,他也不言语,双腿猛夹马腹,驱马长奔。
怎知他膝盖一用力,立即磨锉到江落冰翘臀,江落冰心如电击,身躯陡然微颤,脸色再次绯红。
洪水如银河瀑布,倾泻之下,很快涌入平原,朝着江浩一行人咆哮嘶吼。
众人心急如焚,惊慌失色,坐下兽马惊恐骚动,没命的朝前飞奔疾跑。
江浩起初舍弃的兽马因无人驱赶,慌不择路被滚滚而来的山洪瞬息吞没,平原内葱翠嫩绿的杂草,扑腾嘈杂,源源不断飞出奇异飞虫,一时之间密如雨珠。有些更是扑扇着翅膀,撞击在众人身上,面庞。
待驰上一处山崖高地,众人勒马停息,才深吸空气。努力平静跳如战鼓的心脏。转头凝视崖下山洪,眼中跳动着惧意。
“快松开!”江落冰声如细蚊,俏红着脸软弱无力的挣脱开江浩的后搂。
避开惊险,江浩心想安定,忽感双方动作形如暧昧,当下也是面色微红,跃马下地。
他一松手,江落冰反倒有些伤感,心中空荡,但见其余少年注目望来,心中立即镇定。众人皆知,若非江浩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带着众人狂奔此地,他们早已尽皆丧命于山洪里。但他们素来高傲,自是不肯好言相谢,是以皆都转目看向江落冰。
“山洪封路,看来大家只得冒雨改道前行了。”
江落冰徐声开口,见江浩身无青叶斗篷,全身尽是湿透,下替他心疼。观其坐下兽马也死,无坐骑代替脚力,“你们谁载江浩一程。”
……
入夜时分,雨声已渐歇渐熄,众人赶到一处矮山,寻了几个宽敞的山洞,休息过夜。
这座矮山长满杺梓树于桦楠木,杺梓又称相思籽,是一种小若芝麻的赤豆。杺梓树冬季开花,春节结果,是以当众人踏足进入这座矮山时,眼前红红绿绿茂盛成林。
矮山山腰,小溪穿流而过,宛如腰带。众人在小溪旁寻了个平地,开始烧水饮用取暖。
江浩未带肉干,有不好意思再次食用江落冰的干粮,当下在黑夜里消失盏茶之后,提回两只肥美的野兔,在溪边开膛洗涮。江氏部落本事打猎为生,是以这种抓捕猎物烤食的事,他如数家珍。
又在林中采了些杺梓揉碎涂抹在皮白肉嫩的野兔上,红白相衬格外艳丽。
“江浩,不错啊!”人群中走出一名少年,蹲在江浩身旁,开口嬉戏。
少年虽不俊逸,但面容憨厚,体格健壮,称得上五大三粗的那种,下午江落冰询问众人之时,无人应答,是这小子驾马走来。好在他坐下兽马身膘体肥块头大,可容纳二人。一齐行了半天,二人也逐渐熟络,他叫江空似是莫空山江氏部落的,属于江洪氏下部落。
南洲山脉满如星斗,地域辽阔,是以好多部落依山而建,依原而耕。这莫空山江氏部落是三级部落,比起江浩所在的四级部落,高上几分,许是同为低级部落的缘故,江空在人群中也不太被待见。
二人独自架起一堆火,江浩将两只兔子架在火堆旁,不少片刻,浓郁的肉香弥漫开来,江空吸着口水,一旁笑嘻嘻的看着火光中滋滋声响的烤野兔。
江落冰坐在靠南的火堆旁,手里捏着一块肉干,眼睛迷离,注视着那俊挺的面容,记得江浩未带吃食,本想送些过去,可少女心性本就矛盾,立即又觉得不合适,踌躇之际,见他手里拎回两只野兔,心中莫名失落。
“二小姐今日受惊了。”江落冰面前坐着一名俊秀少年,丰神俊朗,睥睨间有这一股傲然于上的气概。这人叫江斌,来自辽青原江氏部落,是江严氏下的一级部落。
江落冰知对方所指是今日山洪,忽得想起下午与江浩二人共乘一骑,心下莫名微颤,抬目看向远处那吃着烤兔,谈笑风生的少年,突然惆怅,若是此间只有他和那少年二人该多好。
江斌见其不予理会,只是痴痴地看着火光,也不以为意,谁都知道江氏宗族二小姐为人虽是和善,但素来心态如古井冷淡。
江空吃着美味的野兔,狼吞虎咽,口中叫道:“肥而不腻,味比熊掌,妙极,这样烤兔,空爷能下吃十只。”
江浩莞尔,这江空跟老家伙真有的一拼。
吃了晚饭,众人各自歇息。在山洞旁点起篝火,用来威慑猛兽。大家走了一日,加上遇到山洪暴发,已是极为困乏,不多时鼾声四起,沉沉入睡。
江浩躺在洞内,脑海中担忧着寨子,那赵三刀凶狠毒辣,恐不会就这般善罢甘休,好在出门时已经提醒寨子里众人做好防备,但心中还是隐隐放不下,马贼若是那般容易屈服,就不知马贼了。
几丈开外的一处山洞,火光映衬着一道紫色身影。江落冰侧身洞内,凝视着火光,心中莫名紧慌,那火光中似有江浩的脸廓,她越看越心感窒息,脸色酡红。
明月皎洁,乌云尽散
月光如流水照在江浩脸颊,宛如大自然在轻抚自己的爱儿。红橙橙的杺梓风中摇曳,犹如万千火红灯笼。四下细微的声响变得格外清晰,那咯吱声,如在咀嚼。
江浩见洞外火光似有弱熄,索性睡不着,就要出去找些柴火来添置。
他的听觉异常敏锐,那咯吱声似是从溪边传来,轻脚走近探望,两只土拨鼠正啃食着方才火堆旁丢弃的野兔骨头。
两鼠见江浩站立一旁,也不惊吓,猫眼般明亮的眼睛提溜转动,前肢抱起骨头,有滋有味的嚼啃,大耳朵闪动,似在提防。
他在林中寻了些木柴,下午的暴雨虽然大猛,但放置火堆旁,边烤边烧,也是能拱起暖热火焰。在洞旁放了些木材,起身转头之间,见江落冰洞口处的火堆已然隐隐弱弱。
静息四下,见是众人已然酣睡,便抱着几根木材走了过去。
江落冰也是未眠,黑白澄亮的大眼睛盯着火光,篝火渐烧渐弱,连带着那脸廓也变得缩小起来。然而当她就要闭眼入睡,那脸廓又变得清晰真实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江落冰心中低叹,火光前的江浩是那么真实,真实到他竟将几根木材放置进洞前的篝火了。
火焰触及隐湿的木头,煅烧着里边的水分滋滋声响。
那少年抬目,登时四目相望,时间仿佛瞬息静止,只有那滋声跳脱的火焰在生动着。
江落冰“啊”的一声,瞬间清醒过来,眼前之人,竟真的是江浩,想到方才他为自己添置柴火,心中蓦地一阵甜蜜,面色微红。
江浩也是有些错愕,但又定了定神,微笑的看向洞内那宛如春日睡莲美人儿:“火快没了,我给添点柴火。”
月如钩,白光锁住这片矮山。
杺梓树下,站立着一对男女。杺梓艳红,似在照亮着整片黑暗。
“那阴山……你可知在何处。”二人沉静了很久,江浩随意找了个话题。
江落冰听得他打听阴山,登时心下一慌,忖道,莫非他要去阴山寻那马贼窝子。
“我也不知,但我知那大贼头公孙豹是一名厉害的先天高手,坐下还有一名叫铁手飞鹰的人物,也是先天级别。”
江落冰实则知道阴山马贼的位置,但考虑那贼匪众多,江浩又修为低微,将两大先天高手搬出,为的就是打消他念头。
“哦!”江浩淡淡而笑,听得那马贼窝子有两大先天坐着,他心中担忧更胜,先天,在这数千里的三大宗族地界是可怕的存在,赵三刀有两大先天做靠山,恐怕屠寨更是心切。
“你也不用担心,眼下是三大家族围猎,那阴山马贼不敢招惹麻烦。”
二人谈了许久,相继走回各自洞内时,月已西移。赤红的杺梓果在两人眼前摇晃,树影斑驳。
江落冰凝视着走进洞内的身影,轻轻拽下一把杺梓果,迷离在这融融月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