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连续出口的赛事名称,瞄着关可儿那在话过半时,手指循环伸收的左手,阿奇却已在毫无感觉的情况下逐渐由意外转变惊讶,又因为惊愕,最终完全怔愣在了那里,并一脸的难以置信。
根本不用多想,“巴顿贝尔”,“‘水城’——艾明”以及“‘钢城’——尔班”是三个城镇的名称。虽然名字有些奇特,但作为听者,阿奇并没有对此过分在意。
注意对面男生一时惊讶得呆愣不动了,关可儿“滔滔不绝”的话音赫然停止。放了左手,她同时张嘴一问:“你...没事儿吧?”
阿奇眨眨眼,随即回神:“哦!没事儿!没什么......”话最后,本是响亮的话音逐渐低了下去。
听出了阿奇的欲言又止,关可儿接话:“有什么不理解的可以直说,别这么犹豫,你是男生啊!”
“真的没什么。”阿奇肯定着,但在对方看来,这只能算作一句意思重复的废话,没有任何用处,而且此前已经说过了。
面对关可儿那没有丝毫退让、依旧在等自己开口的眼睛,阿奇瞬间停顿后,便略显小心地接道:“就是...你说的那些赛事,聂阳真的都参加过,还都获得了冠军?”
“当然。”关可儿说,然而随后就好似想到了什么,“哦,明白了。不好意思,是我没说清楚。想来你也知道,我刚才说的那些赛事并不只有一种项目。就拿第一个巴顿贝尔的绘画大赛来说,它里面就根据画的不同,设置了很多赛事项目。阳不喜欢艳丽,着重于黑白二色,所以他绘画时只需要一根铅笔、一叠画纸。因此,阳参加的是绘画赛事里的素描赛。”
“素描…么?”阿奇说,口气却和自语无异。
“‘人类最早出现的绘画形式、最古老的艺术语言。隶属于欧洲绘画,由德国早期木刻版画发展而来。’”后一句话出现在阿奇脑海,所以关可儿点头回应的时间是在他意识了第二句话以后。
阿奇不懂绘画,所想内容只是他偶尔在一些课外书上的见识。
“可这个世界…”阿奇暗想,也就不在意刚刚联想的是否准确,“居然存在着‘素描’这种画!还有,刚才没有注意,关可儿居然知道‘名不见经传’的意思!又一次看到了两个世界的相似之处。”
一丝的笑展露在阿奇嘴角,很淡,可如果没有盔甲遮挡,仍然可以在第一时间被他人察觉,例如关可儿。
这次,阿奇的反应明显比前几次灵敏许多:“这样啊...嗯,明白了。”
“但我还是很难相信这是真的,因为......”他突然继续的话音没有让关可儿有一点儿异样,就好像她已想到阿奇下面还有话说,“我一个一个说。首先,你说的这些赛事都是世人熟知的大型比赛?”
“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关可儿语气自然,“当然,这里的‘世人’,单指生活在这一大陆的人。海对面的另一大陆,由于隔着海,加上和这里相比,那块大陆上的人和事物更接近原始,所以......”
“明白。”阿奇不加思索,“第二是时间。聂阳参加这些赛事是在什么时候?”
“由于赛事的开始时间和阳的赛前准备,以及他个人感觉自己能否获得名次都不一定,所以阳参加比赛的时间并没有规律。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阳参加比赛的时间一定是在他熟知了这个项目以后。而这个时候,也是阳完成基础学科的时候。”
“完成基础学科以后?”阿奇暗想,“放在我的世界里,那是不是就是中学…不!应该是大学毕业以后?听着怎么这么像是在考研啊?可像他那时候的年龄...是不是太早了?”不经意间,阿奇紧皱了眉头。
察觉不到对方思想上的变化,关可儿直言继续着诉说:“阳从来不会做没有准备的事。既然他决定参加赛事的某个项目,就表示阳已经对这个项目了如指掌,并且有绝对信心获得名次。另外,我刚才说的那些赛事都是一年一度的,不过阳从不在意这个,他在那个时间段注意的只有自己的状态是不是最好。”
阿奇已然放弃了所想。其原因就是他最后想道:“说‘考研’也不准确,毕竟这里是洛奇,并非……哎!不想那么多了。聂阳这么年轻就参加了那些赛事,还拿了冠军。这在我世界也有,只是非常少见,就像稀有动植物那样。既然如此,何必这么在意!”
看到关可儿正等自己开口,阿奇不免轻动嘴角,好在随后的语气平稳:“你最后说的这些我想我已经体会到了。对了。聂阳参加了这么多比赛,还得了这么多第一,应该有很多人羡慕和…嫉妒吧?”话最后,阿奇利用语气转变表明自己只是开一个小玩笑。
然而关可儿却不这么想,直接纠正道:“关于阳参加比赛的事,开始具体的只有村长,林纳德老师,欧阳拉莎老师,以及学院的院长和个别老师清楚。不过村长只是了解情况,最终参不参加还在阳自己。
“由于阳的父母不在身边,所以有时间的林老师、欧阳老师在后面几场大型比赛时就成了阳参赛的陪同人和临时看护人,尽管总体陪同的次数不多,不过后来那么几次。至于学院长和知道这事情的老师,则是向顺便来询问阳去向的学生解释他一时间为什么没来学校。
“当然了,给出的原因也不是实际的,最多解释为他今天有点儿私事,需要和林纳德、欧阳拉莎两位老师解决一下。虽然参加比赛这种事没什么值得保密的地方,村长先开始也想将实情公布于众,但当事人的阳却要求不要把参赛的事告诉其他无关的人。
“因为是阳提出来的,况且也不是什么特殊要求,村长没有多考虑就答应了。我曾问过阳为什么不让别人知道自己去参加了比赛,毕竟获得了那么多‘第一’,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阳当时给我的答案很简单,他说参加比赛只为证实自己对那些事物的理解和应用是不是到位,不是为了炫耀自身能力。虽然现在看来阳的这种想法有点儿难让人理解,但通过那些比赛获得许多冠军的阳,让‘聂阳’这个姓名变得家喻户晓,却成了一件无法避免的事实。”
听前半段话,阿奇已经意识了那大部分人都会想到的问题:既然只有那几人具体知道聂阳参加了比赛,那关可儿又是怎么知道的?
一开始阿奇还不敢明着提问,除了因为不确定问题是否准确,更重要的是关可儿此时还没有任何话完的意思。
当然了,阿奇没有因此转移注意力,他依旧在认真听着关可儿的诉说。直到最后一字音消失,阿奇才感觉自己有理由、也有勇气提出那一问题,尽管它有可能会让关可儿略显难堪。
然而真到开口说话了,阿奇却没能直接提问。他先是点头轻应,自语着:“怪不得没有听那些同学提起,原来他们最多不过听说,还确认不了。”
“‘那些同学’?”关可儿一问,随后却心想,“看来他和那些新认识的同学相处得真是不错。”
“哦,不好意思,”阿奇应有解释道,“只是想起和那些新认识的同学闲谈时,并没有听他们说起这件事。”
关可儿理解似的点头轻应,以此表示:“这是肯定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事儿。”
尽管这样表示没什么不妥,但阿奇接下来的话就让关可儿有些意外了。
“对了。”阿奇故作突然意识了什么,“关可儿刚才说聂阳只让村长邓肯、林老师、欧阳老师以及学校当时的校长和老师知道他去参加比赛,那么关可儿,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短暂的寂静下,关可儿轻一动嘴角,就有了一个略不自然的笑:“抱歉,我刚才忘了我自己。是,在当时的同学里,阳就让我这么一个同学得知了参赛的事。”
“这样…嗯,明白了。”阿奇轻点点头,然而紧接着,话题有了下文,“也不知怎么回事,我现在突然感觉自己很无聊。”
“嗯?”关可儿没能立即反应。
而看出了她的不解,阿奇补充道:“你看啊,聂阳参加比赛,还获得了很多冠军,这本来是一件值得人羡慕、夸赞的事,可我刚刚那些话却好像把它当成一件欺骗人的事儿,你说我无聊不无聊?”
“这样啊~!”关可儿若有所思着,“哎,只是你个人感觉了,我倒不这么看。我嘛,把阿奇刚才的话看成了人与人之间的了解。”
“‘人与人之间的...’”阿奇明显一顿,“了解?”
“嗯!”关可儿一点头,“难道你开始不是这样想的?”
最后看看对方坚定的眼神,阿奇即刻就有了短暂思考。
“应该吧。”他轻声自语,却已然自我认定地点点头。
关可儿没有任何回应,尽管对那Chaos骑士的自语十分清楚。
重新看着面前少女,阿奇的话音突然变得轻松:“应该是这样吧。哎,我说,关可儿是怎么知道我问这些,是为了了解你们?”
话语的轻松,在关可儿听来,和直接表明“我想通了”没什么区别。
正因如此,她的回复也轻松了很多:“还用‘怎么知道’?听话听音,这么明显的潜在意思我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是...是这样。”阿奇笑笑,心下却感觉刚刚一问得很小儿科,“我刚才只对你的回答感到好奇,当时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那样说,所以就没注意语气。后来也是听你说是属于人与人之间的了解,才意识到刚才提问得直接了。嗯...”阿奇对某事一想,“我没有要问的了。你看我有没有漏掉什么,如果有,直接回答吧。”
“我记得,”关可儿一垂眼帘,此刻已不是那么肯定,“你前面问我,为什么选择离开村长,和阳一起工作?”
阿奇听得出这并非自己的原话,但与此同时他听出了对方的意思和自己当时想表达的意思完全相同。
“是,不错。”阿奇轻一点头。
“你,应该看得出,”关可儿就问题给予答复,“村长和我在年龄上的差距。我今年17岁,村长的年纪是83岁。17年前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村长收养了我,当时他的年纪是66岁。
“阿奇应该清楚这个年纪的人的身体状况。就算村长一向健朗,但他毕竟是一个老人。因为我,他养育了我十几年,供我进院学习知识。现在我能力足够了,有了自己的工作,能独自生活,如果这时候不回报村长,还想着依靠村长生活,那我在院所学的东西岂不是都白学了?”
“啃老”一词在耳旁话音落下之时,急速掠过的出现在阿奇脑海,只是此之后的瞬间,他心说:“可它不属于关可儿。”
由此,阿奇看向关可儿的眼神里闪过了些许赞叹。
“但是,她是成年人么?”阿奇紧皱了眉头,于话罢之时。
注意了关可儿的直视,阿奇忙开口道:“哦!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我世界里的现象。你继续。”
关可儿轻皱皱眉,却没有对那些现象产生好奇。
“还有就是...阿奇刚才怀疑阳是不是拥有很多的财富,而我也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如此看重他的?”
面对如此一个问句,阿奇这才感觉自己此刻非常尴尬,以至于有了些许怔愣。
“钱会让人不自觉得变样,提到钱也会让某些人的内心兴奋得紧张。然而听她的这句问,那些人会无比难堪吧,就像我现在这样。”暗想到此,阿奇不禁冷笑了一下,无声的冷笑。
最终,阿奇轻轻点头地应了一声。
而盔甲,依旧扮演着类似障碍物的角色——掩盖阿奇内心所想、阻挡关可儿的视线。
“我...”话未说完,关可儿忽然一愣,随即就猛然蹲身。
阿奇当然能第一时间想到其中缘由,可当垂眼看去、印证所想正确时,却突然听已经近距离盯着聂阳的关可儿这么接道:“不能说具体数字,但我可以让你这么去想,聂翔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既然选择把儿子留在迪尔村,那么作为父亲的聂翔......”关可儿自然一顿,阿奇却已然意识了后面的内容。
再次开口,关可儿话锋陡转:“阿奇想的内容我能猜出个大概。我在此对你提醒一点:你想到的那些人都是父母俱在的。如此看重阳,是因为我已经把他看成了自己的亲人。也许在阿奇的世界里,亲人之间的关系也需要金钱维持,但在这里、在我这里,不是也不需要。”仍然平静的语气,此刻显露着是一种不可否认的态度。
阿奇脸红了,而且是整张脸腾的一下全红。原因无非两个,关可儿一时的话及她的语气。
然而脸红并非缘于害羞,而是因为羞愧,阿奇对自己刚刚那种过于现实的观点产生的羞愧。
完全注视着聂阳一人,那覆盖阿奇全身的盔甲,此刻倒成了关可儿对他外在异样没有丝毫觉察的第二原因,尽管与前一个原因相比,盔甲客观的阻挡并不怎样重要。
聂阳在此时的缓缓睁眼,是让关可儿那颗一直处于紧张、焦虑的心放松了下来,但是此前与她对面站立的阿奇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想当中,无法自拔……
忽略关可儿因聂阳眼球的挪动,暂停只说了一字的话,她接下来话的内容,正是阿奇沉浸在思想中的开端。
“富二代吗?不过,既然决定留聂阳在村里,那么作为父亲的聂翔同时留下数额不菲的财产,以供儿子成长过程中的生活所需,怎么看,这都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我...又一次想多了。”不经意的,阿奇紧握了一下手。
关可儿话锋陡转的那番话结束,最能让阿奇一时感受的,自然是他那发烫的脸颊。
而不觉看着关可儿、聂阳,透过坚硬盔甲,从那呆滞的目光里就可以看出阿奇一时不过形式上的注视,并没有真正注视着他们。
阿奇,依旧在继续着自己的感想。
“需要金钱才能维持关系的亲人?忽视导致这种情况发生的复杂原因,虽然在我世界里,亲人之间出现这种情况的几率小到可以用‘微乎其微’形容,但毕竟还是有的。她说:‘在这里,在我这里,不是也不需要。’也就是说,在这个名为‘洛奇’的世界里、在她关可儿身上,没有也不需要这种关系的亲人?
“关可儿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和长相。因为聂阳,她不经意把他看作了自己的亲人,不需要金钱的,真正的‘亲人’。为此,关可儿不会理会聂阳拥有多么数额不菲的财产,因为她看重的,是他这个人。”结论一经显现,阿奇顿时就有种…类似“无地自容”的感觉。
他慌乱、无意识地来回看着,当脸色平稳,阿奇内心自说:“在我世界里,以关可儿的年龄她还不属于成年人,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依靠自己生活。尽管聂阳完全可以‘善后’,但她还是拒绝啃老。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金钱,就去看重一个人?和她相比,我刚才那种表面现实的观念显得多么卑劣和可笑!”
笑容,赫然浮现在阿奇脸颊。那是尴尬的,干涩的笑,如果不是因为有盔甲遮挡,对面的关可儿、甚至是刚刚睁眼的聂阳,肯定会同时注意虽然笑着,一时却非常难看的阿奇,并为此紧皱眉头。
淡蓝色雨衣的一角向上撩起,使阿奇呆滞很久的眼出现了一次快速眨动。如此,他眨眼间便脱离了思想漩涡,让注意力集中在眼前。
那干涩、难看的笑容已然退去,按照现实情况,除了阿奇自己,恐怕世上只有那听声不见其人的忆T,清楚他刚刚浮现的异样笑容。
清楚看着面前两人,阿奇不禁暗想:“过于现实地看待事物,会逐渐让人变得没有人情。在聂阳、关可儿的身上我已经认证了这一点。他们、或者她,没有必要对我说谎,因为这种事没有必要打慌,尤其是对我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普通人。
“改变这种外表现实的待事角度吧,古奇!这里不是你的那个世界,这里是洛奇——一个稀奇古怪的世界,却意外的和谐,尽管这里也存在着恶势力,类似*。”
阿奇无奈笑笑,过后就回想着刚刚出现眼前、自己却没怎么去注意的情况,发生在聂阳、关可儿之间的…“情况”。
眼睛较长时间的闭合,是聂阳眼前人影出现短暂朦胧的唯一原因。虽然从人的轮廓以及那垂直腰间的白色长发上,聂阳已确认了对方是谁,但、依旧朦胧的形态,却让他很不适应。
带着力度地闭了一下眼,再次睁开时,关可儿的清秀脸庞、简单到朴素的衣装,就已清晰印在聂阳眼球。
注意到关可儿因自身苏醒,而倍显欣喜的目光,聂阳的眼神里却显露了一丝忧伤。由此也可以看出,他的思想此时已经回到正常,和看到的影像一般清晰。
导致聂阳情绪波动的,首先是他想起刚刚睁眼时关可儿还是站立姿态,可再次睁眼,面前的她却已然单膝跪地的蹲下。
虽然这不是主要的原因,姿态上的转变也没有让关可儿感到什么不妥,但背后代表的事物却被聂阳捕捉到了,而内容就成了他忧伤的主要原因。
面对关可儿,聂阳清楚想起了昨天傍晚发生的那件事,也正因为如此,忧伤才从聂阳眼神里显露。
“‘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我都不会远离你。’这本来是我对她说的话,可现在看来,能实现它的不是说这句话的人,而是听到它的人。”如此一想的最后,聂阳眼里本仅有“一丝”的忧伤开始猛然扩张,最终化成一滴液体,顺着眼角缓缓流下。
聂阳本能闭了眼,但那液体依旧以自己的步调向下滑动。他不能阻止其自然的流动,就好比此刻无法掩盖内心的自责与哀伤。
“阳......”字音很轻,犹如在幻境中听到一般。
聂阳猛地睁眼,一时表情也就证实了他忽视字音的轻重,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音吓了一跳。
情绪平稳之时,聂阳心底自问:“幻听么?”然而话音刚落,他就移眼看向所认为的字音源头。
虽然在此之前,聂阳单凭那一字音就听出了话的主人,但是真正看到她、尤其是在目光停止下移时,聂阳还是暗暗一惊。
如果有人问聂阳:你最熟悉的人是谁?熟悉到什么程度?那么他首先想到也是最先说出口的便是:关可儿。
至于熟悉到什么程度,聂阳恐怕会先伸一根手指,而后回说:“只要她用任意一种语气说出任意一个字,我就能听出她是不是可儿。”
当然,聂阳作出这种答复的前提是有人会这么问,他也愿意理会。尽管这种提问和回答不一定发生,但聂阳的话却是真实的,他真的只需要对方说出一个字,就能听出说话的人究竟是不是关可儿——以任意语气来说任意的字。
眼里的影像没有再次出现朦胧,聂阳看得很清楚。但就是因为“看得很清楚”,让重新注视关可儿的聂阳感到了迷茫,尽管不是很明显。
和之前相比,关可儿目光里的喜悦已消减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惊疑。
疑惑,是因为聂阳眼神透露的忧伤;惊讶,则是因为这种忧伤的突然扩张,以至于最后化成一滴泪水,顺眼角而下。
然而对于聂阳,他此刻在意的却是关可儿的嘴唇。没错儿,那唇色自然红的嘴并没有任何张开的迹象,至少,聂阳是这么认为的。
两人如此注视对方,在他们印象里的次数屈指可数。而就在注视时间的延长,聂阳还是无法看透事情原委,眼神便赫然闪现了不耐烦。
上下嘴唇出现大约一毫米的分离,预示着聂阳即将开口,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有第一个字音,关可儿轻声的话语便再次回响在耳旁。
这次,聂阳是真真正正地注视着关可儿,可就是没有看到她嘴唇分离,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关可儿略向右歪了一下的脑袋以及身后那因头脑歪移,出现轻微拂动的银白发丝。
很明显,她对聂阳一时的怪异表现已经从惊疑转变到了纯粹的疑惑。
她没有张嘴,自己就能清楚听到她的话音,这不得不让聂阳感到惊奇。
“流泪?阳,你流泪了。为什么?是因为悲伤吗?但是在我的印象里,阳只会在极少数情况下有让自己流泪的悲伤。是因为什么?因为我吗?......”话音很轻,每一个字都很轻,仿佛只要加重语气,说话的人就会消失一般。
刚开始听那话,聂阳的确感受了一下眼角泪痕,那种湿湿的感觉。可是越往后,他就越清楚感觉到了不对。
首先是话音。聂阳知道,关可儿虽然是女孩子,话音柔美是天生的,但她所说每一句话,话音都不会如此轻细。
“至少,”聂阳想,“不会像她这样,故意这么轻的去说。真是恶心,和可儿相比,她相差太多了,完全就是纯粹的模仿。”
其次是内容。
“流泪?阳,你流泪了?”再次回想这两句话,聂阳轻易就发现了其中的异样。
“流泪?”他心说,“可儿会这么轻易的说出这两个字吗?不会。就算说,她也会这么说:‘阳...你...怎么?’接下来就是看着我,让我自己去感觉。她最多会在话最后加上:‘你...没事儿吧?为什么要这样?’语气固然轻,但不会轻得这么离谱。”
最后便是话语和“说话人”之间的巨大反差。正如聂阳亲眼看到的,话音响起时,眼里的关可儿并没有张嘴。
轻声细语依旧在聂阳耳旁回响,但在他此时听来,那声音就好似诱惑人的恶魔,只要相信了那话,自己就会瞬间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为此,聂阳否认了最后一种可能:“就算是心眼,也不可能在当前情况下;在两人没有使用光、暗力量的情况下,最大化产生作用。”
确定了这一点,他轻轻冷笑:“它好像不知道‘心眼’产生作用的最好前提,是在我们释放自身光、暗力量之后。”
聂阳没有再去理会那声音,但它却依旧在轻声细语、不知疲倦的回响着。越听越心烦,甚至恶心的话音已让聂阳完全忽略了话的内容,他开始还能面显平静的忍受那回响在耳旁、轻细的话声,可是这种忍受仅仅维持不到3秒,聂阳便再也无法隐忍那声音对耳朵、大脑的侵袭。
他眉头一皱,抬手撩起盖在身上的“衣褥”,动作干脆而迅猛地坐了起来。也就是在聂阳身体坐直瞬间,和关可儿几乎一样的,却比她轻细很多的话音直接便消失了。如此干脆的骤停,给人的感觉,就好像那声音此前从未响起,真的只是聂阳一时的幻听。
静,让聂阳的耳朵和大脑享受了短暂的舒适,令人轻松、愉悦的舒适。然而舒适之所以会是短暂的,唯一原因就是此后几秒内,聂阳觉察了两件此刻看来,不同寻常的事物。
他最先感受的是“物”,因为它一时正被聂阳握在手心,虽说他接下来就注意到握在手里的只是一小部分,其余大部分都覆盖在自己身上。然而,促使聂阳清楚它的存在并最终得知它具体是什么的,却是缘于手心的触感。
那是一种光滑的感觉,但不是那种稍不留神就会从指间溜走的光滑。
聂阳在这种感觉刚刚出现时便移下了目光,可真正看清眼前的物件,他怔住了,尽管幅度很轻,不仔细看旁人根本察觉不到。
“这是…”聂阳回神,却也托起了手中物件,“雨衣?”略微移动视角便证实了所想,聂阳也于此刻注意了那被淡蓝色雨衣覆盖着的腿。
直觉告诉聂阳,雨衣的主人这时正站在自身右侧。然而,当他准备扭头去看,来自另一面的,也就是聂阳左侧的目光,就让他断然决定:先不去理会右边的那人。用不着多想,这个来自左侧的目光,就是他感觉到的第二件“此刻看来,不同寻常的事”……
回想结束,虽然阿奇只能想起那些映在眼球、自己却没有去注意的事情,然而对于他个人,这已经足够了。
至于那些内在的,仅出现在聂阳、关可儿脑海,称为“思想”的东西,阿奇只能通过他们接下来的对话来得知它们。尽管有些被动,但也不失为一种渠道。
上半身坐直,是聂阳此刻能与关可儿平视的主要原因。至于次要原因,那便是关可儿一时蹲下的身体姿态。
看着对方复杂的眼神,聂阳的神情却显得相对平静。只是这次,他没有像刚才那样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聂阳自然回看向左手心里的淡蓝色塑料膜。
直到此时,他才看出那块一直被自己握在手里的塑料膜,其实只是雨衣领口的一个角。
聂阳轻轻一笑,自语道:“看样子,我需要对许多事情进行解释了。好吧,一件一件来,直到你满意为止。不过这件雨衣...好像不是你给我盖在身上的。是…阿奇么?也只有他了。也是,你一向对我很有信心,更何况这点儿寒冷对我来说,不是大不了的事。”
很明显,聂阳这些话绝大部分根本不是说给他自己听的。然而看到他话最后的抬眼看视,紧皱一下眉头的关可儿却逐渐放松了那紧绷着的脸颊,内含多种情绪的眼神也像七巧板似的逐步解散、消退,最终回到单一。
具体说来,最先从她眼神里消退的是惊奇,然后是气愤、疑惑,最后是欣喜,唯一被保留下来的,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