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小婢女慌慌忙忙地朝外走,去寻南钰,她没有找到南钰,反倒先撞见了刚刚离开大殿的清藕。
小婢女连忙行礼道:“见过二圣女。”
清藕微微点头,准备朝前走,小婢女斗胆问道:“不知二圣女可知道大圣女在何处?”
“你找大圣女?”
小婢女怯生生地点头。
“有何事?”
小婢女思量一番,寻思着清藕和南钰素来交好,把这件事告诉清藕也是无碍的,遂答道:
“一个时辰前,大圣女把敌国的一个女将军带回来了,关在柴房里,并往她身上浇了两桶冰水,我方才见到那女将军似乎是昏过去了,恐怕出什么事,所以才出来找大圣女。”
敌国女将军?围绕在晏无心身边的女人不多,正儿八经的女将军就那一个,她昨夜成了中域的俘虏,小婢女这么一说,清藕立刻猜到她说的是谁。
“昏过去了?”
“是。”
“南钰刚刚被王上叫过去了,一时半会儿恐怕就回不来的,你若是放心的话,我可以跟你走一趟。”
小婢女似乎遇见救星般,立刻欢喜地说:“多谢二圣女,多谢二圣女,二圣女您跟我来。”
她带着清藕,按照自己来时的路原路返回。从她出门到带清藕回来,前后花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苏澄却已经不见看,守在门外的是另一名婢女。
小婢女见到她,十分诧异地问:“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这名婢女正坐在门口不停地搓手取暖,听见小婢女的声音抬眼看,见到她和清藕,连忙行礼。礼毕,她才回答小婢女的问题道:
“方才有一个男人把我喊了过来,让我替你守着这里。”
小婢女料想应当是他身上有事,不便在这儿久留,便也没有多问。她从身上摸出钥匙来,带着清藕走进去。
沈含笑被冻昏过去,清藕来到她跟前,见到她浑身湿哒哒的,像是泡在冰里一样,眉头不自觉皱起。
“谁干的。”
“是、是大圣女。”小婢女哆嗦答道。
清藕蹲下去,她拉起沈含笑的手想要查看她的脉象,一碰到她的手,便觉得她的手冰凉,顺着手腕往上摸,她身上竟然只剩下一丝余温。
清藕连忙搭脉,确定沈含笑余息尚存,微微松一口气,不紧不慢地说道:“她这是冻昏过去了,你再晚发现一会儿,恐怕就要冻死在这儿了。”
小婢女脸一白,一阵后怕。
南钰临走时特意吩咐过,让她好好看着沈含笑,既不能让她逃出去了,也不能让她就这么死在这儿。
幸好,幸好,幸好她刚刚往里看了一眼。
“你去那身棉衣来,再拿个炭盆过来。”
两个婢女一人去拿棉衣,一人去拿炭盆,柴房里一时间只剩下清藕和沈含笑二人。清藕看着静静地躺在自己面前的沈含笑,一时间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她和沈含笑之间,又何尝没有恩怨。
这个女人,有一种无论是谁,都能够扯上关系,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不管是朋友还是仇人的本事。
清藕又何尝不想杀了沈含笑,尤其在镇江时,在她对晏无心的爱近乎于麻木时,她是多么想要她去死!只要她死了,晏无心便是自己一个人的了!
但嘲讽的是,现在她手无寸铁,她在自己的面前濒临死亡,自己竟然要救她。
棉衣和炭盆拿来,清藕让人把炭盆点燃,又亲自把沈含笑身上的湿衣裳扒下来,替她换上虽然笨拙丑陋,但是格外暖和的棉衣,并和两个婢女一起,把她抬到没有冰水的地方。
在换衣裳时,清藕同样注意到了沈含笑小腿上的箭伤。
她坐在柴火上,手搭在腿上,反反复复想了近乎半个时辰的时间,终于让人拿了匕首、绷带、金枪药和烈酒来。
匕首在火上烤过之后,小婢女掀起裤腿,清藕熟练地用匕首在沈含笑的伤口处划了一下。
“啊——!”只听尖叫一声,沈含笑骤然惊醒。
紧跟着小腿上的痛感传来的,还有身上的温暖。
“我说身上怎么这么烫,原来是你给我换了衣裳,还烧了炭盆。”她看见熟练地替自己剜去烂肉。以烈酒杀毒消菌后,撒上金疮药,给自己绑绷带的清藕,笑说道。
“你身上烫,是因为你感染了风寒。”清藕冷漠说道。
这样寒冷的天,两桶冰水浇在身上,再加上她之前失血过多,身体本就虚弱,感染风寒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
小小风寒,沈含笑没有放在心上,她歪头看着清藕感谢道:“今日你救我一命,这恩情我记下了。”
“我救你,只是看在你在俘虏了我之后,对我还算厚待的份上。”绑好绷带之后,清藕把金疮药等一股脑全丢在木盘上。
“再者,你欠南钰的东西还没有还清,在你还亏欠她之前,你还不能这样简单死去。”
亏欠南钰的?
沈含笑忍不住笑起来。
“我亏欠她什么?如果真说谁亏欠谁,是她欠我一条命才对!”
沈含笑和清藕乃是两条路的人,二人之间,虽没有她和南钰那样针锋相对,却也是水火不容。
清藕今日能救沈含笑,并且帮她医治箭伤,已经很不容易,再让二人平心静气地在这儿聊天说话,难如登天。
三句不和,清藕懒得和沈含笑再废话。她既然醒了,这炭盆留在这儿唯一的用处,也只剩下让她一把火烧了这间房子。
清藕让小婢女把东西都拿了出去,包括这个炭盆和金疮药等。
柴房又落了锁,沈含笑靠在柴堆上,这次她没有看窗外,只是呆呆地看着房顶。
这一身棉衣可真暖和,有这一身棉衣,灌进来的那些寒风倒是不怎么怕了,这一会儿的日子也还算舒坦吧。
这样舒坦的时间,只能够持续到南钰下一次踏进这间房子之前。
她的眼皮还很重,但是她不敢合眼,她害怕这一合眼,就再也睁不开了。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比谁都了解死亡的滋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