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心事(1 / 1)

此咋咋呼呼的少年就是当今太子赵堂佑,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顽劣的时候,平时在京师胡闹惯了,没人敢惹,读书也不好好读,喜好那舞枪弄棒,成天幻想着自己去战场杀敌。天子给他请了好多大儒来教导,多半都被气的半死,对于太子,人家又不好发作,管又管不了,所以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别人怕纪宁倒是不怕他,这太子还在吃奶的时候,纪宁就抱过他。对待这不听话的家伙,身为皇姐,她该教训就教训。

还别说,一向横行霸道惯了的赵堂佑,被纪宁揍过两次后,竟然真的老老实实了,并且对纪宁佩服的五体投地,缠着她要她教拳脚功夫。

赵堂佑被纪宁踢了一脚也不恼,笑嘻嘻上前道,“师父今日找徒儿来,不知有什么好事?”

纪宁爱怜的摸摸赵堂佑脑袋瓜,“好事嘛自然是有,为师好些日子没打马吊手有些痒,所以吩咐人知会徒儿你过来陪为师过过手瘾。”

赵堂佑脸忽然微微一红,摸了摸袖子局促道,“师父,父皇说闽南出了灾荒朝廷要赈灾,所以这个月的月俸给的少了点,怕是不够给师父输的。”

纪宁老脸一拉,“瞧你这话说的,好像为师找你来就是来坑你的钱一样。”

赵堂佑又笑嘻嘻起来,“不是就好,师父好久不见,不如借徒儿点银子来用用。”

纪宁又是一脚踢过去,口中骂骂咧咧,“臭小子连你师父的主意都打。”

赵堂佑眼疾手快的躲到一边,“跟师父开个玩笑,放心吧师父,本宫来之前特地把昨日从母后那讨来的一千两银子带来了,听说师父即日就要去沧州,这一千两银子权当输给师父当路费。”

“你这家伙又来消遣为师,不过看在你孝敬的份上为师不和你计较。”纪宁摸着下巴,“身为堂堂太子,一千两是不是有点少。”

赵堂佑立即后退一步,“师父,再多的也没有。这一千两可是本宫找母后讨要了很久才讨来的,本来是打算去买些新奇玩意,可本宫听说师父马上要去沧州,知道这怕是很久都见不到师父,才忍痛割爱的拿过来。师父,做人要知足,这可是你说的。”

本来正和纪宁嘻嘻哈哈的赵堂佑,忽然神色紧张的跳到纪宁身后,拉着她的衣角,口中喃喃自语,“大师父回来了,要是被他看见本宫来你府上打马吊,又要罚本宫去抄四书。”

太子称纪宁为师父,称施墨为大师父。

施墨也曾当过太子老师,不过自从当上首辅后,忙于政事,就再很少再去东宫。

太子对纪宁是崇拜,一见她就咋咋呼呼,对施墨则是真的怕,那阴影时隔这么久都未消散,一看见施墨,就如老鼠见了猫。

纪宁见太子如此害怕,不由心想她家夫君有那么恐怖吗?不过……好像除了对她温柔以外,对别人都总是板着一张脸。

太子见施墨的马车停下来后,扯着纪宁衣袖小声道,“师父,我们快进去。”

在门口纪宁也不好和施墨说话,深看一眼面前的马车,略一踌躇,还是转身往自己府邸走去。

曾飞和李言亭见首辅大人的马车来了,哪里敢进去,都乖乖站在一边等施墨下车后行礼打招呼。

施墨身上还穿着簇新的朝服,俊逸的面孔透着不合乎年纪的老成,特别是那双似深潭一般的眼眸,不喜不怒,让人捉摸不透,气度卓尔不凡,又盛气凌人。在他面前,仿若就感觉自己低他一等,不自由的从心底深处露出敬畏之意。

“首辅大人好。”李言亭和曾飞齐声行礼道。

施墨只是轻扫他们一眼,很快视线便投向正一只脚踏进门槛的纪宁。

“纪大人见本官来了,为何连个招呼都不打?”施墨的语气依旧清冷的没有起伏,可就是听的人心中一寒。

纪宁听见施墨那生冷的语气,心口堵得慌,以往自己再怎样惹他生气,他都是一副无可奈何的口吻,看来这次,她真的触到他底线,惹他生气了。

她又能如何?

五岁的时候她父母双亡,看似地位尊贵的郡主,其中艰辛又有谁能体会。皇家之间的风雨云涌,远不是一般人所能体会。

她杀了太多的人,见了太多的血,心里早就变得麻木,远不同于同龄的女子。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生来就地位尊贵,内心的骄傲和自尊,让她不容许自己看起来可怜,所以习惯带着一张面具,整日笑嘻嘻没个正经,让人以为她也和小丫头一样,不懂得愁滋味,也忘了那血海深仇。

直到遇见施墨,她本来已经冷漠的心,才开始渐渐回暖。

在朝廷上,她被人骂为奸臣,她不在乎,这世间她只在乎她的夫君,只要她夫君疼惜她,就够了。

那些看不懂的人,她才懒得去搭理。

天子的性子她很了解,她越是被人骂,越是受到排挤,天子反而越信任她,这样她就不能勾朋结党,只能依附于天子。帝王,最怕的就是底下那些臣子结党营私,这样,天子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聋子瞎子。

她要让天子相信,不管成亲与否,她的心志都未变过。不然,她的夫君,怕是会惹来猜忌甚至灭顶之灾。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一点,她深有体会。

“首辅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下官只是不小心吃坏了肚子,怕唐突了首辅大人,才想匆匆进府,还请首辅大人切勿多想。”她并不去看施墨,垂首道,“首辅大人若是无事要吩咐的话,下官就先进去了。”

纪宁进了府,又作出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朝府中的婆子吩咐,“香姨,快去街上买点上好的酒菜,今儿个本官要和太子还有李兄他们通宵达旦,不醉不归。”

这叫香姨的妇人看似年纪大,模样也平平无奇,可那双本已浑浊的眼睛,却时不时散发着厉色,走路姿态,也甚为矫健。

香姨是教过纪宁拳脚功夫的师傅之一,曾是宁王府的内院护卫。宁王自焚之前,早就把府中那些信得过的护院高手给暗中安排出府,让他们保护当时号称游玩在外的纪宁。纪府上那个看上去瘦黑的门子,也曾是宁王府一等一的高手。

纪宁府邸不大,里面也颇为简陋,她住的不多,自然不想花费银子去修葺。后院中,只有少许孤零还未开的梅花枝桠。

一张桌子摆了出来,点了几盏灯,四个人就撸/起袖子大干起来。

“哈,□□。”

“好歹是兄弟,纪兄你就不能放点水。”

“快快,给钱给钱。诶,曾兄你怎地哭丧个脸,圣人有云,胜败乃兵家常事……”

“师父,事先说好的一千两银子输完就再没了。”

“这说的哪里话,好不容易尽一次地主之谊,玩就要玩个尽兴,手头没银子可以先打字条赊着。堂佑,为师听说你前几日得了一颗东海来的夜明珠,正好为师常常懒得点灯,改明儿个你拿给为师,让为师放在茅厕里,也算是物尽其用,总比你整日装在那破盒子里要强。”

“……”

四人打马吊打到半夜,除了纪宁,其余三个人都哭丧着一张脸。

“没银子输了?那就喝酒,来来,我这里有些上好的女儿红,十钱银子一杯,怎么都不喝?是瞧不起在下吗?太子,你先喝……”

“师父……父王不许本宫喝酒。”

“你又诓为师,上次在宴席之上,还见你拉着国舅爷喝了不少。”

“师父你定是老眼昏花看错了。”

“臭小子是不是又皮痒了。”

……

太子李言亭曾飞早在输的裤兜空了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后就落荒而逃,纪宁自己则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喝着剩下的酒。

长廊里,阴影处,一个漆黑的身影驻足良久。

微风拂过,衣抉轻扬,凭添了几分落寞……

窗外斜阳入影,绿意盎然。

纪宁醒来的时候头有点疼,她扶着额头坐起来,扫视一眼四周,心下不免奇怪,昨晚她明明记得自己就在后院喝醉了,香姨要扶她回房,也是在纪府,而不是施府。

低眼一瞧,身上的衣服也换了。

“翠荷,翠荷。”她朝外面叫了两声。

很快一个小丫头就小跑进来,“夫人,您总算醒了。”

“大人呢?”

“大人在书房呢,老早吩咐我守在门外等夫人醒来,还让厨子煮了醒酒汤,说等夫人醒了就给夫人端过来。”

果然,昨晚是他抱自己回来的……衣服会是他换的吗?思及此,纪宁脸不免一红。

知道自己喝酒,他怕是会更加不高兴吧。

“哦……对了,你早上见大人时,他脸上什么表情?”纪宁紧张问道。

翠荷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又摇了摇头,“夫人,平时我们都不敢去看大人的。”

“那他说话的语气怎么样?”纪宁轻咳一声,“是冷的跟冰一样,听着就让人胆寒,还是跟平时似的没什么起伏?”

“夫人,大人平日待我们这些下人都很好的,从来不责骂,所以奴婢也听不出来夫人所说的这两者区别……”

纪宁无奈叹口气,“好吧你去把那件散花百褶裙给我拿来。”

换了衣衫,纪宁坐在梳妆桌边,难得认真的打扮起自己来。

翠荷伺候在身后,给纪宁盘着发髻。

“外头都说那王家的小姐貌若天仙,是京师排名第一的美人,依我看,咱们家夫人要是出去溜达一圈,那王家小姐还不得靠边站。”

纪宁面露些许尴尬的神色,“那个……翠荷啊,你这马屁拍的太浮夸了些,我是不会给你赏银的。”

“奴婢不是在拍马屁,也不是不是要打赏,奴婢都是说的真心话。哼,夫人您不知道,外面那些小浪蹄子不知道多嫉妒夫人,于是到处造谣夫人您……您……”翠荷憋红了脸,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说我是个奇丑无比的母老虎?还说我是个下不出蛋的母鸡?”

“夫人,您都知道啊。”

纪宁苦笑,身为羽衣卫的指挥使,这京师的流言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她还知道,这些谣言都是谁放出来的。

只不过这等小事,还不至于让她放在心上。

翠荷握起小拳头,一脸气愤,“敢在背后说我家夫人,诅咒她们一辈子嫁不出去。”

纪宁摇头,“不能这样说。”

翠荷不甘心道,“夫人,您就是心太好,人太善良,才会被外面那些眼红的小浪蹄子欺负。”

纪宁老脸一红,“你这马屁拍……这句话说的甚对,下个月给你涨一成的工钱。咳,不过我刚才想说的是,一辈子嫁不出去这种诅咒太轻了,要诅咒,就应该诅咒她们一辈子是个处子。”

翠荷不解,“夫人,两者难道不是一个意思吗?”

“这你就不懂了。”纪宁谆谆教诲,“一辈子嫁不出去不一定是处子,而处子也不一定是一辈子没嫁出去。”

翠荷还是不明白,“夫人,您都把奴婢给绕晕了。”

纪宁见翠荷一脸的纯真,暗想自己真是罪过,怎么能如此教坏人家单纯善良的小丫头。

“现在晕了没关系,以后你就懂了。”

“夫人怎么和桂姨说一样的话,上次我说夫人被大人欺负了一夜,桂姨不仅骂我,还说那是闺房之乐。我不懂,桂姨也说以后就懂了,看来以后两个字,真神奇啊,可以让奴婢懂好多东西。”

纪宁顿觉尴尬无比,板着脸站起来,“对了,我刚才说的下个月长你一成工钱是玩笑话,你不要当真。”

翠荷一脸委屈的小眼神,难道她刚才说错什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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