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毕。
对董氏开始和颜悦色的锦氏和董氏商量招募乐工之事。
组建乐府班子,最重要的不是舞姬戏子,而是一整套曲功扎实的乐府班子。
对这班子的要求是能演练大多的乐器机械,能会点的弹唱功夫,不作词赋没关系,但谱曲这是基本,是一定要会的。
董氏忐忑不安地提出,聘用色衰老妓这一要求。
在青楼行当里,有很多运气不好的老妓。
她们年轻时红极一时,琴棋书画也无不精通。
甚至有很多精于曲乐的大师,连皇宫的乐府师班也是比不过的。只可惜出身下贱,有才也只能窝在楼班子里。运气好,可以得到培养新妓的师匠地位。运气不好,一身的所学,却没个卖艺的门路。还不如当个丐妇。总之是惨啊。
要是大户人家当门主妇听说这话,定是一记耳光打过去。
什么东西。
竟然想雇这些下贱之人入门坏我门风正气。
打,这是要往死里打的。
但锦氏不同。
她是商贾之女,讲的是个实惠。
货比三家。
有便宜又好的我不要反要那些个贵的。
这不是神经病么。
她立刻应了,许出了三十人的定额,每个人预支十吊钱。
十吊钱,真心不多。
如果是手脚宽泛的,一月下来,这也就剩下不了多少了。
但对那些社会贫困的最底层,这是真正救命的东西啊。
她们这边好姐妹的商量,刘郁叫来府中大总管的刘伯。
刘郁身边侍女青琪取来文房四宝。
刘郁在桌上摊铺开来,道:“你去把家里匠头请来。”
大殷朝对工匠管理十分严苛。
所有工匠都要编民入户到匠籍。
最好的工匠会送到南北二都饱受监司盘剥。甚至性命都不得饱全。
余者也都不甚好的,日子过得有一顿没一顿的。
反是乡野之下的好点。但因为规模问题也是小打小闹,甚至都不敢闯出名堂。
好在大富之家自有手段。舍得花钱下,倒也培养了一批巧手之人。一般家用物私,都是找匠人自己家里解决。
刘家亦当如是。
拥有一批为数过百的匠人为其效力。
虽然收入也不高,但对比之下,刘家的这些匠人,可以说泡在蜜糖里了。
刘伯看了眼梁护卫转身去了。
不多一会,几个匠头俱以来了。
刘郁低头想想道:“谁是白工?”
一个老者道:“老朽便是。”
刘郁招手,让白老过来道:“锦园当初是你主持装改修建的?”
锦园的前身是原季氏的私人庄园。季氏家族在朝为官,犯了事,举家获罪,他们的宅院也就因此被狠爹收入囊中。
后来狠爹为讨锦氏的好,在此格局基础上大兴土木,扩建重整,便有了现如今这锦园。
这么大一个工程,前后费资二三十万。
全部是白老一手操持的。
白老有些不安道:“正是老朽,不知锦园有何不妥之处,大爷自当提出,要有什么改动,老朽一力当为。”
刘郁看看诸匠,虽不说面有菜色,也是噤若寒蝉。
他不由一笑,从怀中掏出了锦园的布局图。
锦园虽大,改建时也多是圈些山水湖塘以充之罢了。不然,这么大园子,如果尽善尽美,没百万两银子怕是不行。因为这里是淮扬,什么东西都贵。倘若放在西海之地,整个园子怕也不过十多万就可以解决。
这锦园除了主体楼局外,就是两片山林两个池塘和一条大湖。池塘前后院就有,引得是通往湖中的活水。可以直接取用。
刘郁看过,提笔,在图上勾勾点点。
最后回头道:“这园子需要再改改,我意在楼群这前后添四个茅房厕所,分两男两女,左右隔开,在主居楼这里,再建一个,对,在我房中建,是这样,你们在我房里地下挖通管道,于外挖一个沼坑,坑中置陶管接通,埋于地下,在其上方置上此物。嗯,不好判断就让木工头,是林工吧。”
说到林工,一个气色不错的中年男子站出来。
刘郁想想道:“我记得你女儿才进的宅子,刘伯,这事儿你去办,把那丫头调到我身边和青琪做伴儿。”
如林工白工等,在户籍上都是刘家奴仆。他们的孩子即是所谓的家生子。
这样的人,比较容易得到主家的信任。若是女儿爬上了主子的床,纵然不能抬举成为姨娘,也可以给家里带来实际物质上的好处。哪怕死了,死得是不明不白,主家也会给一笔封口费。足以让人闭口不言。
刘郁对此也只能庆幸他是主子而不是命不由己的家生子。
果然。
即使白工也对林工的好运气羡慕不已。
林工头自然是千恩万谢。
刘郁微笑招手:“能制出这个么?”
那东西。
其实就是马桶。
不过不是那种大木桶了。也不是小便夜壶。
而是坐便式的马桶。
得亏刘郁前世喜欢漫画,还自己动手画上两笔。所以画功不错,虽非绝好,也是似模似样。
林工也有手艺在身,当即道:“此易也,没问题。”
刘郁道:“这个东西叫坐便式马桶。”
众工头没想到,这怪模样的东西居然是马桶。
刘郁随即解说一遍,众工头面面相觑,实想不到这刘家大爷心思巧妙到了这等地步。如厕的人多了,却也没谁想出这等舒服的如厕法子。
不过,会不会有些败家了呀。
这么大工程,开沟埋管修建厕所就为了让家里拉屎方便些?
刘郁道:“还有,是这样。”
他把厕所要求说一遍。
前后院四个是给家中婢仆修的。
要求是宽畅够大。
那就不必搞马桶了,全是蹲坑。
只不过小便池这样技术比较高的就省了。
但家里的厕所要尽善尽美,要奢华,要全面。
别的不说,刘郁的厕所,要大理石铺地,汉白玉砌台,烧白瓷以贴墙,要无有缺漏。
工头和刘伯都惊呆了。
这,这,这,不是太败家了吗?只是区区一个拉屎,至于在此事上花费如此巨爢吗?
白工道:“大爷,这花费可要小十万呢。”
过去修锦园,花二三十万,还算值得。
可现在修厕所花十万,这算个什么事呢。
刘郁一挥手,豪情大气道:“这点钱,我刘家还是花得起的。”
过往,狠爹在外面造人,在青楼包妓养小三,花得就不下这个数。
细数斜阳时过半,刘郁回来道:“娘亲。”
锦氏拨了仆婢在董氏身边听用。
手边没人,董氏可办不成事。
董氏接受了,她心情高兴。
这意味着董氏今后就是她的人。若儿子喜欢,等几年后儿子大了,就给他睡,只是不能落下孩子。
虽然说现在是礼教杀人时代,但豪门大户之家,从来都是藏污纳垢之所。细数起来,数之不尽。
锦氏对儿子千个依,百也顺,没有不从的。
她虽是狠毒刁蛮辣手无情,整死害死的亦不在少数。
但对儿子却真是一颗慈母之心。
恨不能掏肝掏肺掏心掏肾。
纵然儿子想睡后母,在她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反正老头子已经死掉了嘛。
嗯?
什么时候把许氏也睡了,看她还摆不摆得当家大妇的嘴脸。到时见我,可不是得把我当成婆婆敬了。
只不过儿子太小,可不能伤了身子。
再过两三年再说吧。
“我儿何事?”
刘郁笑道:“今儿兴起,想和娘亲去您的丝绸铺子一趟。”
锦氏的陪嫁,那丝绸铺子,给了锦氏很多帮助,她也是商贾之女,所以是用心经营,收入不错。儿子要去她的店铺,又算得了什么事呢?自然是无有不允的。
因为非常之时,刘郁让梁护卫一口气点了十个护卫,在他及两个儿子的带领下,一共十三人,骑马步行,护卫在一辆青帐车马旁。
出了锦园,迈入大道,径直入了城。
锦园太大,自然不在城内。
淮扬城繁华,刘郁却仿若新来,他伸指挑起一缝,往外看去。
青石铺路,淮水贯通,两边重楼高起,杨柳依依随风而动。下午时分,街上行人络绎不绝,肩踵相连。若无梁护卫带两徒弟在前三马开道,真可谓寸步难行。
行过淮水长桥,刘郁往外瞧。
锦氏笑道:“有瞧到中意的小船娘吗?”
刘郁摇头:“没有。”
锦氏道:“不到晚上,月亮出来,姑娘们挂灯摇船,你是见不到的。等你大了,自可来玩。到时,二三十铜子,可得一食,十银之内,可得一宿。但你现在还小,可不能去那种地方。再说,你要好的,须去大点的画舫花船,那里的美妓才称得上品,一个个都可称顶梁立柱,随便一人,就可撑起一艘画舫。”
过了繁华地段,车马继续。
锦氏心中一惊,这才反应过来:“方向不对,这不是去铺子的路。”
坐在对面的刘郁伸手在母亲手背上后拍道:“没错,我们去三羊胡同,丝绸铺,是回来时去的。夜市繁华,淮扬不禁宵夜,我们回路再去,也可散散心。”
锦氏恼道:“好啊,我心肝都掏给你,你小子反过来算计你娘?你就这么想看我在许氏面前伏低做小吗?”
刘郁道:“娘亲你言重了,儿子哪有此意。只是请回大娘一事,哪是我说说她就回来的。她是聪明人,娘亲去了,面子给足,她自然也会给娘亲面子,我们母子上门,她只要非是不智,一定会顺坡下驴,回来的。如若不然,她再是大妇又当如何?这家,还是我在当的。”
说话间,牌坊高阔,两边重楼,一条阴森的老街出现在车马面前。牌坊下摆了左中右三只石羊。
三羊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