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放亮，钱镠该骂的也骂了，要做正事。
吴越国自钱镠立国之后，一直太平无事，偶然有些小小的边境冲突，基本上也不用钱镠操心，久而久之，军备自然懈怠了不少。
不过毕竟当时中国大地，分了十个国家，内乱不断，所以钱镠也从来没有敢放松警惕。自己国内虽然平安，但部队的建制一直健全，只是兵士们平时务农，这到了关键时候，倒也能够动员起来。到了午后，居然七七八八也凑出了万余兵力，其中三千多人自然是他是皇宫卫队为基础的精锐。钱镠虽然并不十分满意，但杭州城里能打仗的也基本就这么多人了，所以无可奈何也只能就此出征。
从钱镠散朝开始，于零儿、慕容问和丁玄武就一直呆在他的身边。
并不是吴越国就这么缺乏人才，只是经过钱楚之乱，能够让钱镠放心的竟然就是这千年之后的三个朋友。
起码他们不会背后打冷枪，趁乱夺自己的王位。
而且以于零儿的机灵、慕容问的阅历、丁玄武的冷静，三个人凑在一起，真能组成一个完整的参谋班子。
钱镠还真委任了三个人战时官职：参谋慕容问，参知丁玄武，参政于零儿，简称三参，并正儿八经地下了圣旨，召告全军。
于零儿笑得直打跌。
自己一个小小的实习记者，跑到吴越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岂不是有点儿戏。
慕容问却不这么认为。
怎么说于零儿也是211大学毕业生，生活阅历虽浅，也是行过万里路，读过万卷书的。水平并不会比吴越国那些达官贵人差。
唯一有点问题的是于零儿的女儿身。
毕竟打仗，尤其是冷兵器的年代，女孩儿是天生弱势的。三千年中国历史中能够流传下来的，除了不知道真假的杨门女将外，就是一个花木兰了。
她们的事迹里，文学加工的成份恐怕又是占据了大部分篇幅。
所以于零儿要是写入史书，恐怕又是一段佳话。只是她恐怕没有这个机会。因为从离开皇宫的时候起，她早就换上了一身男子的装束。
看上去，还真是个白面谋士。
就是这谋士长得太过英俊秀气了，让慕容问和丁玄武都有些窒息的感觉。
车辚辚，马啸啸。
一万多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通过武林门向北开拔的时候，整整走了一个时辰才全部走完。
三参和钱镠一起走在部队的中间，钱镠和慕容问骑着高头大马，于零儿和丁玄武则坐在车里。
当然不是钱镠的马不够，说起来有点难为情，是于零儿和丁玄武不会骑马。
不过现代人不会骑马也算不上多少丢人，不会开车才是。
于零儿刚拿的开车执照，这骑马嘛，自然是只闻其名，未得其实。当然，于零儿就是于零儿，如果让她能够安分守己，也就不会惹出这么多事情来，所以虽然她没有骑过马，但看着钱镠的马都挺温顺的，便吵嚷着一定要骑。而且骑上了也不安耽，非要骑在马车中的丁玄武旁边，边得意边嘲笑丁玄武。
丁玄武只是好笑地看着她，目光中颇有些嘲讽的意思。海底来客的皮肤光滑细腻，虽然经过了陆地的阳光风沙还有杭州的雾霾的侵袭颇有些粗糙起来，但骑马这种活是不能做的。
那么当年他是怎么通过警校的磨练的？
还是说警校那几年的丁玄武采用了什么计策让教官老师们放了他一马？
或者压根儿就是“上面”有人打了招呼，让丁玄武顺利过关？
这些事情，如果不是丁玄武自己说出来，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有人知道。
丁玄武好汉不吃眼前亏，于零儿自然是吃了哑巴亏。从凤凰山脚到武林门，这么一段骑下来，她其实早就吃不消了。不说大腿两侧被磨得火辣辣地疼，就是腰骨背肌也已经僵硬疼痛。
但要让于零儿叫苦，那又是小瞧了她了。
慕容问看出了于零儿的问题，但知道于零儿倔，要是让她换到车中自然不肯，便对钱镠说：“敌强我弱，敌众我寡，这般冒然迎敌，胜算甚少。”
他这话说到了钱镠心里，钱镠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赶紧倾身问道：“参谋有何高见？”
慕容问说：“马上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车内说。零儿，你也一起吧。”
等到四人车内商议结束，钱镠和慕容问重新回到马上，于零儿却再也不敢呈强，老老实实在车里坐着了。
当然，慕容问这么做，一方面是给了于零儿一个大大的台阶，另一方面倒也确实是有话要说。
既然被钱镠安上了“三参”的官帽，总不能光吃饭不干活吧。
慕容问建议的第一条，就是勤王。
钱镠的吴越国下辖十三州，每个州如果都跟杭州一样弄个万把人来，人数上就一下子压倒对方了。
“只是十三州的人口并不平均，杭州是最富裕的地方啦，能够打仗的也就这么点人，别的地方么……”其实钱镠昨天晚上首先就想到的是勤王，而且今天一早就已经派了快马全者到全国各州征兵去了。只是他似乎对此并不抱有太大的信心，主要是速度太慢。
“即使大家都来，也是今天五千明天一万的，正好被他们当点心吃。”于零儿以为慕容问会想到什么好计策出来，没想到是这么条烂计，用她的话说：“只要是个人，用脚底板想想也会想出来，还用得着你一个高参来说呀。”
慕容问自然不跟她去计较，微笑着说：“你知我知，但吴王不知呀。”
“你敢保证这些人当中没有吴国的细作？说不定我们人还没出武林门，吴王已经知道我们的底细了。”于零儿自然不服。
“听说过增兵减灶么？我们就来个增兵增灶。”慕容问说。
部队人数一多，靠数人头自然数不出个准确数字来，所以中国古代战争时候打探敌情，数敌军的灶数是一个简单易行的办法。
这办法，孙子用过，孙膑用过，诸葛孔明用过，反正历史上数得上来的谋略家恐怕都会用上这么一次。
只是增兵减灶还是减兵增灶，自然是要看当时的形势。
“增兵增灶，那不是废话么？”于零儿说：“人多了，烧饭的灶自然要多了。”
“当然，但我们要成倍地增加。”慕容问说。
“你当探子是傻子么？一锅饭一百个人吃和一锅饭五十个人吃，他们会不知道？连这都不知道，还当什么探子。”于零儿继续反驳。
“仍然烧一百个人的饭。只是这样一来，钱镠，你的后勤要跟上不说，浪费却也不小。”慕容问认真地跟钱镠说。
“没问题没问题。”钱镠大大咧咧地表示：“吴越国战力可能不强，粮食却是足够。这些年风调雨顺，多出来的粮食不吃也会长虫子，正好趁这机会消耗掉。”
“大军刚才经过的富义仓中的存粮就够我们吃上半年的。”钱镠看三个人似乎对自己的国力颇有些怀疑，便指着卖鱼桥边上的一处建筑说。
“哦对，这儿就是富义仓呀。”于零儿对富义仓颇为熟悉，倒不是因为这个古代粮仓本身，而是那旁边是杭州著名的美食街胜利河。
不知道胜利河敢自称杭州吃货的，未曾有也。
所以胜利河出名了，富义仓也沾了点小光。虽然说有富义仓的时候，胜利河还不知道是啥个样子呢。但后浪追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事情永恒发生着。也就是杭州的头儿们还附庸风雅，喜欢把一些古旧的东西留下来，否则便如北京的城墙一样，统统拆了又有人有什么脾气？
富义仓因为在运河边上，交通比较便利，所以自古以来便是粮食存储转运之处。即使到了于零儿这个时代，富义仓也留有遗址。不过面积是小了许多，留下了些缸缸罐罐、几间破屋，里里外外再贴上些石碑，就算是文物了。
夜晚时候跳广场舞的老太太们倒是拿这里当成了宝地，再加上这里放个露天电影，那边煮点咖啡和茶，弄得这古老的粮仓颇有点生活气息。
即使是有点不伦不类，也比被遗忘掉好。
于零儿望着渐渐远去的富义仓，从那儿搬运出来的粮食装在了门前的马车和运河的船上，水陆两路陆续随大军朝北开拔，虽然人多马杂的，倒是忙而不乱，也可见钱镠治军理民颇有威信，杭州百姓的纪律性是没得说的。
慕容见于零儿好久没说话，又见她眼睛一直盯着运河边，柔声道：“零儿这是想家了？”
于零儿待要否认，眼圈转是一红，出卖了她。她索性也不装了，哽咽着说：“也不知道妈妈一个人好不好。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回去。也不知道法海和传信他们有没有找到玉蝉。”
慕容问很认真地对于零儿说：“零儿，你若信得过我，我发誓一定把你带回去。”
于零儿看看慕容问，再看看丁玄武，破涕为笑：“信得过也罢，信不过也罢，反正我们得帮钱镠把这场仗打好了，你们说是不是？”说着转头朝向丁玄武：“玄武，你这个参知也来参一参慕容刚才的什么增兵增灶是不是好计啊。”
丁玄武见于零儿这么快就抛开忧愁，越发觉得她有意思，便笑道：“慕容的办法挺好呀。一来可以让敌人摸不着我们的实力；二来可以拉动经济。三来当兵吃粮当兵吃粮，听说钱镠的部队可以放开肚皮吃饱，沿途加入的人可能更多。不过呢……”
于零儿听丁玄武洋洋洒洒全是支持慕容问的话，颇有马屁之嫌，刚想开口嘲笑一番，忽然听到丁玄武说出“不过”二字，便打起精神，等着丁玄武把不过后面的话说出来。
“不过万一敌方见我们势力大增，吓跑了，于参政想在本次战役中大发神威留名青史的机会不是没有了吗？”
于零儿还以为丁玄武会说什么，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当成了玩笑，气得一扭头啪一声，拍在了马车车板上。
这一拍不要紧，马车却被拍停下来了。
“没事没事，走你的。”钱镠以为是于零儿那一拍，马车夫以为钱镠有什么吩咐，所以停下了车，所以赶紧叫马车夫继续走。
行军途中，中军岂能随意停下。他一停没关系，周围的侍卫队都得停吧？侍卫一停，后军不知何事，也会跟着停下。而前军走着走着，发现后面没人跟上，自然也停下来了。
中军从停下到下次再开拔，那得耽误不少事儿。所以钱镠赶紧叫继续走。
但马车也没有移动的意思。
钱镠正要发怒，却见马车夫苦着脸说：“禀告大王，小人，小人内急……”
人有三急，这内急，似乎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总不能让他拉马车上，别人没意见，于零儿肯定第一个受不了吧。
钱镠生气地说：“就你事多，快去快回。”
行军打仗，吃喝拉撒都是事儿。
尤其是人数一多，比如上万人这样行军时，沿途都有兵士随地便溺，不足为奇。
只是一般人都会快快去解决掉，然后迅速归队。那马车夫却没有急着跑，反而是慢慢腾腾地一步一步踱到了路边田地里，钱镠想催他快点，但自己贵为钱王，开口催这事，怎么看怎么有点扯，便吩咐身边侍卫：“叫他快点，妈的，拖拖拉拉的。”
慕容问心里好笑：“这还有得催的呀。”
于零儿说：“别一催让他拉裤子里，一路上要臭死了。”这么说着，却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指着马车夫，嘴巴圈成了O型。
丁玄武正想嘲笑于零儿不顾身份，但仔细一瞧，人已经从马车窗里一跃而出，几个起伏就跑到了马车夫跟前。
于零儿拍手道：“丁大侦探果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嘛。平时是真人不露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