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明查暗訪
時當黃昏,殘陽斜照,紅霞橫天。
小硯兒獨自一人,在屋外扶桑花牆前面,俯身低頭,看著蜘蛛結網。
一隻粉蝶不小心誤觸蛛網,被又柔又韌的蛛絲緊緊纏住,奮力鼓動翅膀,作垂死掙扎。
小硯兒專心看著這一幕,渾然不覺我已來到他身後。
我伸出右手在他後肩輕輕一拍,小硯兒嚇了一跳,掉頭迴身而望,眼前卻空無一物。
原來我展動「天地沙鷗身法」,捷如奔豹,瞬間又繞到他身後躲著。
小硯兒正自訝異,猛然間後背又被敲了一下。他迅即轉身,想一睹究竟。
這時候他如果可以見到一人一物,諒不至於太恐慌,偏偏看不到任何東西,不免大驚失色。
「眼前沒半個人影,卻又是甚麼東西在拍自己的肩膀呢?」
小硯兒一念及此,剎那之間遍體寒毛直豎,當日孝子林相思樹畔的恐怖經歷,彷彿又重現。
「媽呀!」
小硯兒正要大叫見鬼了,旁邊颼的一下,閃出一位身穿青衫的年輕書生,當然就是我了。
我知道他病體初癒,不忍過度驚嚇他,喝道:「妖魔鬼怪,休走,別想逃出我掌心。」
我身形如穿花蝴蝶,圍繞小硯兒急轉。手中拿著一只小小的青花瓷瓶,在空中來回揮動,作捕風捉影之狀。
小硯兒似一隻受驚的小鹿,怯生生瞧著我奇特的舉止,一個「鬼」字到了口邊,又吞回肚內。
這時丁叮從一株樹後轉了出來,問道:「抓住了嗎?」
「我捉鬼天師出手,豈能讓他逃脫?」
我站定身子,對著瓷瓶自言自語:「你這搗蛋鬼,可終於捉住你了,看你往哪兒跑?」
我將瓶子湊近耳邊,輕輕搖動,似乎正凝神傾聽瓶內鬼怪的動靜。
小硯兒既有三分好奇又有著三分懷疑:「你真的把鬼捉住了,裝在瓶子裡?」
「是啊,這搗蛋鬼調皮的緊,方才偷偷拍你的肩膀,存心捉弄你,可讓我逮住了。」
「啊?原來剛剛是搗蛋鬼拍我的肩膀,真嚇死我了。你又是誰,怎麼會捉鬼?」
丁叮代為介紹道:「這是山莊新近請過來的捉鬼天師,甚麼妖魔鬼怪都逃不出他掌心,你沒聽別人提起過嗎?」
「我剛生了場大病,娘不許我亂走,所以不知道。」
他若有所思,側頭瞧著我,問道:「大哥哥,現在把鬼抓住了,要怎麼處理他?萬一他又從瓶子裡跑出來嚇人,怎麼辦?」
「我教你一個法子,趁今晚夜半無人時,你將瓶子拿去埋在茅側邊的地下,順便在上頭撒泡尿,以後就不會有惡鬼來纏著你了。」
「這法兒可真稀奇古怪,真的有效嗎?」
「當然,童子尿專能治邪驅鬼,百試百靈。」
「就算法子有效,可是晚上黑漆漆的,我自己一人可不敢跑到茅房邊,找個人陪行不行?」
丁叮道:「如果找人陪,這辦法就失靈了。只有敢獨力在黑暗的夜裡完成這事兒,你的膽子才會變大。鬼專會欺負膽小的人,一旦你膽量變大,鬼就不敢再靠近你了。」
小硯兒露出猶豫的神色。
「我看你年紀也快十歲了,你膽子一向這麼小嗎?」我故意裝出蔑視的表情。
小硯兒急道:「不是的,我….」
他可不想被小看,卻又不知如何啟齒。
「怎麼?你有話要告訴大哥哥和姊姊嗎?別吞吞吐吐。」我道。
小硯兒沉吟了半晌,才低聲道:「我看過真正恐怖的鬼,真的..真的好可怕。」
丁叮與我對視一眼。
我哈哈笑道:「你看過鬼?小子別胡說,鬼無影無形,普通人根本見不到。」
「我沒說假話。」小硯兒不服氣道:「我真的看過,自從見過那可怕的鬼後,我經常做惡夢。要不是大哥哥你說有辦法捉鬼,我才不想重提這事兒。」
「傻小子,正常人不可能看到鬼的。如果有人說他見到鬼,只有三種可能。一種是這個人精神出了問題,恍惚間自以為見鬼,實則是疑心生暗鬼..」
我還沒說完,丁叮已接口:「姊姊也知道另外一種喔。那就是自稱見鬼的人,根本在說謊,裝神弄鬼的,另有其他企圖。」
小硯兒道:「我不是這一種喔,我是真的見到了。大哥哥你是這種人嗎?」
小硯兒倒也不笨,我乾笑兩聲:「大哥哥是捉鬼天師,你們看不到的怪東西,大哥哥不但看的到,還抓的到。」我刻意在他眼前搖了幾下瓷瓶,表示剛剛他見不到的鬼怪已落入我掌握。
小硯兒再問:「那還有一種呢?」
「最後一種,這個普通人的確見到鬼…」
「你不是說普通人不可能見到鬼?」小硯兒立刻提出質疑。
「這個人說他親眼見到鬼,並沒說謊。不過他看到的的是人裝扮的假鬼。我們小時候常常趁晚上扮鬼,把同伴嚇的幾乎尿褲子,難道你沒玩過這遊戲?」
「可是我看到的是真真正正的鬼,不但把我嚇得半死,還把姊姊…」
小硯兒臉上浮現驚恐的神色,無法再說下去。
「你說的是前幾日,妙鵲姊姊和你在孝子林遇到的情形?」
「原來大哥哥也知道。」
「你堅稱看到的是鬼,不過大哥哥看法不同。」
「大哥哥,難道你以為我撒謊騙人?」
「我看的出來,你沒有說謊。山莊大家都稱讚你是個乖巧的孩子。那天孝子林相思樹旁發生的事,你可以仔仔細細說給大哥哥和姊姊聽嗎?放眼整個山莊,除了我這個捉鬼天師,還有誰可以幫你?你要不大膽說出來,你心裡永遠存個鬼影,你一輩子都會怕黑。到了晚上只能蒙在被子哩,不能四處去玩,那不是太可憐了?」
丁叮也予以鼓勵:「對啊,說出來,讓哥哥姊姊幫你。能面對心底害怕的事,才稱得上是勇敢的人喔。」
小硯兒臉上肌肉抽動了兩下,內心顯然掙扎:「真的太可怕了,我現在想到,心兒還砰砰亂跳…」
「你說的可怕是指甚麼?是當時的情景可怕,還是你有看清那鬼的模樣很可怕?」我追問。
「當時林子又黑又陰森,我只看到那隻女鬼披頭散髮,眼睛冒著光,險些就嚇昏過去。」小硯兒陷入追憶當中。
「你怎麼知道是女鬼,不是男鬼,你有沒有看清他的長相模樣?」
「我嚇都嚇死了,哪敢盯著她看?而且山莊的人都說是女鬼作怪,那鬼頭髮又長又亂,應該就是女鬼沒錯。」
「那鬼怎麼出現的?他能瞬間隱形,來去無蹤嗎?」
「她突然就從地面草叢冒了出來,能不能隱形我不知道,但是消逝的真像一陣風般,連他甚麼時候走的,我都不知道。她從草叢鑽出來的時候,還曾用手緊緊抓住我的腳,害我摔了老大一跤呢。」
「緊緊抓住?」我劍眉一軒。
「嗯,那感覺就似被鉗子夾住,疼死人了。」
小硯兒在兩人逐步引導下,描述當夜妙鵲遇害的情形,臉上仍不時泛著惶恐不安:「當時我好害怕,想叫又叫不出來。我躲在樹後,偷偷探頭,只看到那鬼單手叉住妙鵲姊姊的脖子,然後將她舉在半空,對著她又抓又咬,就像野獸一樣。妙鵲姊姊兩腳離地,拼命掙扎,但是沒有用,還是給鬼咬死了。」
說到這兒,小硯兒聲音已隱約透著哭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