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这个名字究竟是何时流传开来的呢?
上古,应该是遥远的神话时代,在那轩辕战蚩尤的时代,黄帝大胜,作为胜利者,黄帝下令将蚩尤率领的九黎一族全数杀死,老弱妇孺也不能幸免。黄帝部落的一名大巫因为看不惯黄帝那不留丝毫生机的残忍手段,所以暗中违背黄帝的命令,放走了九黎族的一千人。为了逃避黄帝的追杀,那名大巫带领那一千人披荆斩棘,一路向北跨越千山万水,终于来到了北部的那片草原。
——“原来这大地的北端是这样的光景……虽然因为没有人且凶兽横行而显得有些荒凉,但是……在这里,天地万物都能够有生存的权利,为了生存而拼搏奋斗,这样不是很好么?活着……拼命地活下去,这样不是很好么?”——
在那斡难河立下誓约,从此便不再是九黎亦或者炎黄,而是这片浩茫草原的新成员,没有高高在上,也没有卑躬屈膝,而是在这里活着,跟其他生命竞争着拼命活着。
然后,到了战国时代,那个时候的中原国家只知道这片大地更为遥远的北端是苍茫无际的草原,那个时候白云绿水,天野苍茫。因为缺乏林木,水源也是随着时节变化而变化,所以习惯农耕定居的中原居民并没有将自己的生活范围向北扩张。那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北荒早已经有“人”的足迹。那些人逐水草而居,放牧狩猎。正因为没有中原地区的繁华,所以那种贴近自然,与其他生灵在同等地位上竞争的生活造就了北荒部族所有人都是能力出众的战士。原本,北荒部族的人是不会选择与中原国家有接触的。虽然时光流逝,他们早已经分裂成数个不同的部落,但是当年那名率领他们的祖先逃亡的大巫是每个部族心目中的“神”,那名大巫的训示依然有着约束力——“不要与黄帝部落的人扯上关系。”
纵然那个时候,黄帝早已经不复存在,在北荒众部族的心中,中原地区就是黄帝的国度。
然而,这个约束被打破得毫无征兆。
两千多年前,战国时代,那时候苍龙帝国仍然名曰“秦”,中原北部的赵国与秦毗邻,除了要对付秦国侵略的军队外,更是派出了一支北上的部队。
因为战争,赵国的人口是呈现着下降趋势的。但是,战争没有平息的可能,为了增加劳动力,赵国只有想方法掠夺人口,将别国的人民变作奴隶。至于为何北上……自然是因为对于赵国来说,中原其余国家都是为了对抗秦国而结成的同盟,要想掠夺劳动力,只有北上,去寻找那传闻中的“胡人”。
幸运的是,赵国的这支部队找到了一个部落,然后,无需言他,进攻,抓捕。老人是不能作为劳动力的,所以直接杀害,年轻人外出狩猎暂未归来,妇孺虽然有抵抗能力,但是在金戈铁马的强力面前,那些抵抗显得微不足道。
将妇孺关押,随后等待那些年轻人自投罗网。战斗,拼杀。北荒部族的青年从未想过这样的不公会降临在自己的身上,他们一个个都热血上涌,只为了救回自己的亲人朋友。
结果,这一战,一个小部落灭亡了,而赵国军队仅仅抓到了一百多名俘虏,而且这些俘虏都是女人小孩,是无法作为劳动力的。
如果说认为北荒部落分裂以后就再无联系那是不可能的。虽然各个部落都有着自己的放牧路线,有着自己的生活,但是每年都会聚集在一起举行庆典祭祀,纪念先祖。在聚会上,北荒部族意外地发现一个部族没有到场,调查之后得知了那场屠杀。
北荒之人愤怒了。
为什么……明明只是想要活着,明明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再与中原黄帝扯上关系……为什么要如此!上天赋予“人”生存的权利,你们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资格剥夺!
至此,原本一直都是各个部落分散行动的北荒自上古之后再度连成了整体,以最为熟练的巫师为大巫,以当年的部落首领的后裔为单于,北荒向着中原,向着代表着警戒线的斡难河进发。
跨过斡难河,打破了禁忌,北荒在这一刻彻底踏上了历史舞台,成为了中原国家的噩梦。
赵国历肃侯元年,北荒“胡人”进攻,破林台,掠人民五千。侵略如风,军队莫能追。
赵国历肃侯三年,“胡人”进攻,破渑池,甸府,章台,掠人民一万!赵将木盾率军队截之,交战,赵军阵亡上千人,残伤不计其数,仅歼敌数百,胡人大部队安然撤退。
赵国历肃侯四年,“胡人”进攻……
赵国历肃侯五年,“胡人”……
赵国历肃侯六年……
……
或许,最初他们本意是复仇,但是,随着掠夺的持续,他们将目标也放到了其他国家身上。燕国也好,魏国也好,秦国也好,都不得不面临“胡人”的威胁。
因为,这不再是复仇。尝到了掠夺的滋味,那种肆意释放暴力的绝妙体会已经让他们无法自拔。
他们早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北荒部族,而是“胡人”。
胡人与中原国家的战争一直持续着。即使战国七雄都有着神兽护国,北荒也一样有着大巫能够巧借天地外力。而神兽只能守护国家的重要城市,并不能将全国范围的领土都完全保护。
后来,秦王扫六合,在歼灭六国的同时,更是派出了大将蒙恬,将大业守护赐予蒙恬,让蒙恬阻挡胡人,不让他们干预天下一统的进程。
统一之后,虽然苍龙在全国布下守护结界,却仍然无法阻止北荒之人侵略边境都市。而那个时候朱雀王国也进入了视线。为了避免朱雀执行者的入侵,苍龙不得不维持结界,无法处理边界的问题。所以,在边界依然是“人”的军队进行着战斗。
北荒与苍龙的战争一直持续,直到苍龙五十六世,出生在归海城的那位“司徒”率兵进入北荒,在斡难河打败了当时统帅北荒各部族的大汗,展现出了苍龙无比强大的军事力,让北荒部族再度分崩瓦解。虽然那之后仍然时有侵略,但都只是小股人马的小打小闹,再也不必出动大军应对。
苍龙七十一世,那时候的赵武总督是一名和平主义者,而且他手下还有几名精明能干的将领。在他的促成下,苍龙与北荒进行了互市,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和平。
但是和平并不稳定,因为有不少部落是不愿意进行互市的。所以必须要有实力足够的将领镇守边疆。结果,逐年下来,北荒部族分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赞成互市,与苍龙友好的部落,一部分则是坚持掠夺侵略。
结果,在苍龙百世五年,皇帝御驾亲征,朱雀执行者插手了那场战争,结果导致太子战死……
原本,北荒和苍龙的仇恨是不会消失的。至少那部分不愿意互市的北荒部族是不可能得到原谅的。可是,在苍龙百世七年,北荒部族遭到了来自大洋彼端的白虎联邦的侵略,为了生存,北荒部族团结抵抗,却仍然不敌。无奈之下,北荒只能向苍龙求助。
百世皇帝虽然不想帮助害死自己儿子的部落,但是作为一名皇帝,他知道自己是不能感情用事的。结果,苍龙派出三名大将军协助北荒抗敌。历时半年,苍龙击退白虎联邦大军。此战双方皆有得失。白虎认清苍龙余威犹在,苍龙则意识到了新生的白虎联邦已经具有威胁。双方签订《北原条约》,白虎联邦向苍龙帝国赔款五千万银币,同时向游牧民族道歉。
虽然收获了赔款,但是比起在战争中的消耗则是小巫见大巫了。苍龙真正想要的并不是赔款,而是更为重要的东西。
苍龙百世八年,苍龙设立北荒都护官职,由赵武总督兼任,职责是管理北荒部族。
将权力触手伸入北荒部落当中,这才是苍龙的真正目的。而这个情形虽然北荒之人不愿意看到,却不得不接受。
因为是苍龙帝国帮助他们击退了白虎联邦。
……
……
北荒的历史,与苍龙的仇怨,这一切,身为大巫的拓跋婉儿都清楚。比起过去的大巫,她对于政治有着更加灵敏的嗅觉。
她知道苍龙的真正意图,当她听闻毌丘奴翦与朱雀执行者联手袭击了归海城之后,她立刻明白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就是现任大灵明——羲言的真正目的么?当年也是如此,他明明可以在朱雀执行者杀死太子之前阻止他,却还是姗姗来迟……
这便是他的目的。
北荒与苍龙的仇怨是不会磨灭的。至少在百年之内,苍龙有着绝对的讨伐北荒的理由。
仅仅是想要活着,仅仅是努力地活下去……连这样都不能被允许么?
……
“也即是说……你才是赵武总督?”拓跋婉儿询问着,语气中不再带有丝毫恭敬。
连伪装也不必要了,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了。
觉察到情况不妙的雷天想要上前阻止,可是被拓跋朗重伤的他此刻根本跑不了。那陈九宁虽说是武宗级高手,可是在他意识过来之前,两团浓厚的白影压上了他的肩膀,让他不得不半跪下来,再也无法直起身子。
拓跋婉儿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木杖,眼里满是无奈。
是了,虽然她也中了毒,浑身无力,可是她是大巫,只需要灵力充沛意识清醒,哪怕手脚都断了,依然能够施展这干预天地的术法。
而她此刻所施展的是降灵术的一种,将束缚人行动的邪灵凭依在了陈九宁的身上,哪怕陈九宁身为武宗级,也无法阻挡这无形无质的灵体攻击。
雷天不由得怔住了,他原以为北荒使者当中有两人是刺客就已经够夸张的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名老妪——拓跋婉儿也是刺客……
“等一等啊!”这个距离雷天无法出手,他只能先出声阻止,“你疯了吗?你若是杀了赵武总督,北荒也不可能安然无恙的。为了追究你们的责任,苍龙军队一定会讨伐北荒。这样子……你们根本算不上什么英雄,只是为北荒带来毁灭的罪人啊!”
雷天怒吼着,他在听闻那两名青年喃喃自语的时候就意识到了暗杀赵武总督在他们心目中的定义,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一定是被人利用了,所以了,如果能够在这里说明清楚利害关系的话,一定……能够阻止他们!
不曾想,听了雷天的喝止,拓跋婉儿无奈地一笑,接着说道:“小伙子,你真以为我是笨蛋么?”
诶?
雷天不得不怀疑自己刚才的判断,因为他从拓跋婉儿的神情中,看不出一丝针对赵武总督的怨怼。
所谓的“杀死赵武总督就能成为英雄”并不是束缚着拓跋婉儿行动的东西。
那么……究竟是什么?
这家伙究竟要做什么!?
与雷天不同的是,对于此刻的情况,司马秀倒是有所预料,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还真的跟他说的一样啊。大巫大人,你是准备控制我的身体,然后杀了你们,杀了北荒部族现任单于吧?”
诶!?
雷天惊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从司马秀口中说出的竟然会是这样的话语。
杀死拓跋秋菱?这个可能性……明明在质问述莒的时候考虑过,不是已经分析出了,即使杀了拓跋秋菱,也不可能阻止战争的吗?
“总督大人倒是个明白人呐,所以……请不要抵抗,好么?”拓跋婉儿一脸苦涩,显然,作出这个决定对于她来说也是无比艰难。
要杀死秋菱……要杀死如同自己女儿一般的存在……
这样,真的好么?
又是两团白影一闪而过,瞬间凭依在拓跋秋菱的身上。不过这一次不同,原本还清醒着的拓跋秋菱立刻昏睡了过去。
这是……必须的啊……只有这样,才能够守护北荒,守护部族的所有人……对不起,秋菱,至少,不会让你感觉到痛苦的……
“为什么啊!要是赵武总督杀了你们,北荒部族的人一定会拼尽全力报仇的啊!你难道真的想要自己部族的人卷入战争么!”雷天艰难地走了过来,只是他才刚踏出两步,一团白影就迎面袭来,哪怕他立刻唤出妫楹战气抵御,他还是被推开,整个人坐倒在地。
“不对哦。如果说是‘我’作出了这样的暴行的话,那么我的总督之位自然是不保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人一定是许诺,让我成为北荒部族憎恨的对象,接着代表苍龙把我千刀万剐吧?”司马秀的脑中一片清明,不仅仅是因为述莒事先告诉了他可能发生的一切,更是因为他对自己的那个堂兄——司马筑棋也是相当了解,“这样一来,部族团结一心的前提——单于和大巫身死,部族憎恨的对象也被制裁了,一时间群龙无首的北荒部族若是被安插进了几个被控制了的部落首领,那么推举出一个傀儡单于也是很简单的事。那之后的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恐怕北荒部族将会成为苍龙的一片领土吧。这样的事,真的是你所希望的么?”
拓跋婉儿一副“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又何必多问”的表情。
是啊,正是因为什么都知道了,所以才想要再确认一次,你的想法,北荒的想法。
对于你们来说,对于你们北荒来说……真正重要的东西究竟是?
一团白影凭依在司马秀身上,无视着他自身的意愿,更是无视那麻痹身体的毒素,司马秀轻松地站了起来,径直走向被安放在柱子背后的拓跋秋菱。
眼看着,还有几步的距离就要走到拓跋秋菱的面前,眼看着就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擅自行动,不得不杀死不愿意杀害的人,司马秀忍不住问道:
“大巫,你觉得这样的和平真的好么?你觉得被苍龙支配对北荒来说就是幸福的事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赵武总督么?”
“哎呀呀……虽然我是赵武总督,但我好歹也得考虑自己的生命不是么?”司马秀尴尬地笑了笑,“我说,你真的就确定未来会像你所想的那样发展么?所谓的智者,所谓的算计布局,也仅仅是努力让世事朝着自己所希望的方向发展。掌控一切从根本上就是不可能的。那个人所许诺的一切,也仅仅是一种希望罢了。既然你相信了他所许下的希望,为何不能换一个选择,相信你自己的希望呢?”
因为知道司马秀只是在努力为自己开脱,所以拓跋婉儿并没有当真。
希望?
那样的东西……
压根就不存在啊。
“你还不明白么?”似乎是对司马秀事到如今还不肯认命感觉到可悲吧,拓跋婉儿回答道,“这里的一切,全部都是那个人事先就安排好的。如果说世事如棋,那个人自然是掌棋者。他所说的现在都已经实现,所以……你的劝说,连前提都没有成立。”
如是说着,拥有改天换地威能的大巫却屈服在司马筑棋的面前。
她并不是什么坚强的人,虽说她是大巫,她知道许多世事,但她却早已经忘记了一些作为“人”最重要的东西。或者说……正因为她是大巫,正因为她知道太多太多的世事不可能凭借她用“力量”改变,所以她才会屈服。
面对残酷的现实,人总是无奈的。
“不对哦。”司马秀浅笑着,说道,“大巫大人,你错了啊。这一切并不是他所决定的。世事如棋,自然有掌棋者,但是并不是只有一个掌棋者,这世间,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掌棋者。不论何时,我们都是凭借自己的选择而决定自己将来的道路啊。”
司马秀已经站在拓跋秋菱的面前,接着,无视着他自身的意愿,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那么,现在呢?”拓跋婉儿不禁觉得反复说着大道理的司马秀十分可笑。
说得那么好听,结果不还是如此?
改变不了的。
一切都已经是注定了的。
举起剑,司马秀的表情却是没了当初那般开朗,他淡淡地说道:“大巫大人,我们能打个赌么?”
“已经结束了。”拓跋婉儿说着,不给司马秀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她控制着司马秀的手,挥剑。
雷天虽然沉默着,但是他并没有打算一直旁观,就在司马秀出手的同时,雷天也立刻出手,他御使鬓颜剑飞斩向司马秀手中的剑,然而鬓颜在空中突然撞上了一团白雾,这白色雾气虽然被鬓颜斩破,可是却成功拖延了时间,这样一来,便来不及阻止……
可恶……即使这样,也没有忘记提防这边的情况么!?
千钧一发之际,设置各个立柱中间的祭鼎突然迸射出青白色的亮光,控制着司马秀行动的白影被这光掠过之后立刻消散,而夺回身体控制权的司马秀想要立刻停手,只是他的身体因为中毒的关系早已经没了力气,司马秀双腿一软,向前倒了下去。虽说这样一来也不会挥剑伤到拓跋秋菱,但是他整个人就这样扑在了拓跋秋菱身上……
不妙……非常不妙……就各种意义上来说,司马秀现在的处境都非常不妙。他的脸就埋在拓跋秋菱的胸前,虽说这少女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但是身材早已经发育得非常不错,而且……呃……还以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穿着有些暴露……
别看司马秀平日里一副沉着淡然的样子,一旦和女人扯上关系,他立刻就变得慌乱起来。
糟……糟糕……虽然在阻止拓跋婉儿这件事上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但是……为什么感觉在别的方面还要引起相当多的问题呢……
撇开那边内心一片混乱的司马秀,这边的雷天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拓跋婉儿身上。
刚才这突兀的变故虽然救了拓跋秋菱一命,但是并不能真的阻止拓跋婉儿……
话说……那光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能够化解那白影……
“并不是只有你可以降灵啊。”秦晋楚突然开口,只是他的双眸变得一片碧绿,声音也变得不像是之前的样子。
莫名地,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比起之前拓跋磊让猛兽之灵凭依自身的时候,更多了几分暴虐。
拓跋婉儿也是第一时间意识到了秦晋楚的危险性,她惊道:“你……难道说你……”
“啊……确实是完全附身啊。”秦晋楚……或者说依附在秦晋楚身上的存在淡淡说道,“和你们那些只是让力量依附的半吊子降灵不同,这小子可是彻底把他的身体交给了我。会这么做……竟然只是为了一个朋友,真是有趣的人。”
“赵国守护……”拓跋婉儿难以置信地看着秦晋楚,身为北荒大巫,对于灵体她有着更为深刻的了解。而且,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并不是什么陌生的存在,而是多次在大巫传承的记忆中出现,与古时候的大巫不断交手的赵国护国神兽——战狼谑媸!
那个时候,虽然谑媸无法离开赵国首都太远,但是依然能够派出自己的灵体分身参与边境的战斗。虽然北荒大巫胜多败少,可那是建立在军队作战,谑媸的灵体分身被大巫牵制住行动之后,北荒战士的战斗力比赵军战斗力强的前提下的。论实力,谑媸的灵体分身其实和北荒大巫不相上下。
而此时此刻,出现在拓跋婉儿面前的恐怕并不是单纯的分身……而是……
完整实力的战狼谑媸!
“虽然只有灵魂出来了,不过对于我来说并没有差什么……”秦晋楚……亦或者谑媸嬉笑着说道,他瞥了一眼雷天,“从一开始,我就是为了守护赵国而存在的。所以了……这一次的请求,我本不该听才是,因为放任这老太婆自由行动,对赵地的百姓来说只有好事,没有坏事。但是呢……”谑媸摸了摸下巴,似乎是过去捋胡子习惯的残留,只可惜秦晋楚下巴一片光洁,这让他颇为不爽,“妈的,这年头男人都不留胡须么?”
这时,谑媸注意到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他不由得收敛起轻浮的神态,沉声说道:“我也是知道当年的事的,虽然之后的仇怨早已经成为连锁无法分辨对错,但是最初,是我们赵国的错,所以了……在这个时候,就权当是我代替当年的他们做出的赎罪,我会拯救你们的!”
“拯救……”拓跋婉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直直地盯着谑媸,完全无法想象当年那个为了赵国疯狂杀戮的战狼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要“赎罪”……
可以……相信吗?
“诶?想不到你意外地是一个不错的家伙啊。”雷天由衷地感慨。他原以为这次神兽挣脱封印出来又会是一场麻烦,没有想到谑媸居然会这样。
话说……这次真的是挣脱封印出来么?听刚才的话,好像这个秦晋楚也是通灵者吧?难道不是这家伙故意解开了战狼的封印?
一想到这里,雷天就有些无语。这苍龙设下的封印到底靠不靠谱啊。在归海城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妫楹能够随意让自己的碎片脱离封印之间四处飘散。在墨原城,战狼的灵魂居然能够被一个通灵者直接降灵到自己身上……
苍龙的封印未免也太弱了吧!
这倒是雷天有所不知了。和其他诸国神兽不同的是,战狼谑媸一心想着守护赵国。就如同当年的玄鸟大业一心守护秦国一样。虽然秦赵两国征战不休,谑媸却不怎么憎恨秦国。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守护赵国百姓而已。正因为知道是这样的他,所以当年的苍龙封印他的时候只是严格封锁了他的身体,他的灵魂是十分自由的。
说起来,六国守护之中,似乎也只有沉顼是对人类怀着深深恨意的凶恶存在,其他的神兽都可以说是偏向人类的。
谑媸看向雷天,身为神兽,他当然是第一时间发现了雷天身上的特殊之处。
本该是苍龙皇帝独有的苍龙祝福竟然混入了其他神兽的气息,而且凭借谑媸的记忆,这似乎是妫楹的气息……除此以外,更有当年在战场上身先士卒的君主所流传下来的瑀蛇祝福……
怎么,这一任的苍龙皇帝竟然是这般特殊,竟然得到了那么多家伙的认可?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现在,就让我来处理吧。”谑媸虽是询问,不过他的语气是不容置辩的。
雷天也不想在这里跟谑媸起冲突,自然是点头同意。
谑媸走到拓跋婉儿面前,以不容辩驳的强硬语气说道:“喂,老太婆,你已经听到我的许诺了吧?和你们人类不同,我是绝对不会违背自己的诺言的。所以了,你已经可以稍微放松下来了。你所承担的一切,就由我来背负!”
如果是一般人放下如此的豪言,拓跋婉儿只会觉得对方头脑不正常,然而这次在她面前许诺的是谑媸,赵国的守护者,可以被奉为神明的强者。
所以,她不由得动摇了。
想要去相信,想要去把握住自己的希望。
拓跋婉儿其实是知道的,自己的内心正如同司马秀刚才说的那样,渴望着能够相信自己的“希望”,而不是司马筑棋的虚言。
感觉得到拓跋婉儿的心境变化,谑媸满意地笑了。
“接下来……就是解毒了吧?话说我不太擅长这种东西呢……呐,沉顼,你在的吧?能不能给点提示呢?”
虽说雷天早已料到谑媸看出了自己的身份,不过他还真的没想到竟然连藏在他体内的沉顼碎片都没能瞒过谑媸的眼睛。
“还是老样子,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事就不说话,难怪你被他们称作凶兽,就连我也觉得你凶巴巴的诶。”感慨着,谑媸自顾自走到一边,拿起一个祭鼎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那个……虽然事情已经解决了我很欣慰,但是能不能来个人扶我一把?”
司马秀忍着羞涩,出声提醒众人不要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不过此时的雷天也帮不了他。因为事情突然解决,他也不必再强撑着身体,他立刻坐了下来,努力调息。
肋骨断掉之后,雷天只要一呼吸胸口就会阵阵作痛,这可不是什么好的体验。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放缓呼吸罢了。
“哦,找到了呢,这就是解毒之法,这样一来就没问题了。各位,准备好了么?”谑媸抓起了一把不知名的药草——他从鼎里面取出来的,可是雷天明明记得之前鼎里只放着一些祭祀贡品,并没有药草,也不知道这些药草是从哪里来的……
也不见谑媸有何动作,那些药草居然划为了青色的烟气弥漫开来,所有人都闻到了一股腥臭的味道,顿觉恶心无比,更有几个人当场干呕了起来。
“哇靠!?你整我呢!?”司马秀第一个跳起来,准备咒骂释放这臭气弹的谑媸,然而,他刚刚爬起来,手指指上谑媸,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能动了……
这一下子,本来蹦到嘴边的脏话司马秀也不得不咽了下去。
带着一抹戏谑的笑容,谑媸说道:“我的事暂时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拜托你们了,你们的布局算计……可不要失败了啊。”
说罢,那双眼的莹绿色消失,现在的他是……秦晋楚。
……
……
司马筑棋与述莒对峙着,而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司马筑棋不由得感觉到了焦虑。
这种感觉……竟然在面对羲言以外的时候出现,这是何等失态!
眼前的这个家伙……这个羽林军的愚者……竟然……能够做到这一步!?
饶是如此,司马筑棋仍然无法接受自己的布局被人看穿。
难道……我真的败了么?不可能的!这一局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胜利一定是我的!
心中的动摇并未体现在表情上,但是司马筑棋的手已经有了些微的颤抖。
“如何啊?”述莒一脸得意,因为这一次终于让他抓住机会算计到了司马筑棋,总算是让对方偿还了在泰衡欠下的债。
然而,这还不够。如果仅仅是泰衡的过节,述莒是不会刻意追赶着司马筑棋来到墨原的。
要怪,就怪你对嵋荫和横罗出手了。他们是我的家人,任何伤害我的家人,我都会让他十倍奉还!
……
双方对峙着,终于迎来了宣布结束的信号。
从那处回廊传来了脚步声,那个方向,本是北荒使团前去避难的方向。
接着,司马筑棋望见了这个时候赶回来的人。
是司马秀,赵武总督,手里握着他最宝贵的佩剑。
也即是说……
是我赢了!
司马筑棋一阵狂喜。从一开始,他真正的布局就是说服拓跋婉儿,让拓跋婉儿控制司马秀,杀死北荒使者。
从那阁楼里出来的人是司马秀!也即是说,那些北荒使者已经死了!这一局是我赢了!
注意到司马筑棋脸上无法掩抑的喜悦,述莒不由得笑了。
“看清楚了啊,那家伙身上没有半点血迹。”述莒提醒道,而这随口一眼轻易地点破了事实,破坏了司马筑棋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如果,他真的成功了,如果,司马秀真的杀了北荒使者,那么,他身上会没有沾染丝毫鲜血么?
司马秀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他看见司马筑棋,没有丝毫惊讶。
“哟,堂兄,我们可是很久不见了,你这次来见我,是带了什么‘礼物’给我吗?”司马秀问道,话外之意却并不友善。
“……”司马筑棋怔在原地,他万万无法接受自己败北了的事实。
竟然……在布局斗智中输给了一个羽林军的愚者?
竟然……输了?
“……”司马祈铸默默走上前,拦在了司马筑棋和司马秀之间。
“诶……反面么?不愧是本家啊,还能够玩这样的花样。”司马秀也不再装出那副友好的样子,而是无比冷峻地说道,“现在你们已经明白了吧?我是这里的赵武总督兼北荒都护,北荒的一切事务都应当由我负责处理。哪怕是大灵明也没有资格置喙,更不用说没有一官半职,仅仅是本家长子的你了。不要妄想用家族的关系来压我,精英治国的理念没有人比我们更懂了吧?‘关系’这种东西,只不过是愚者的恶习罢了。”
面对司马秀如此强硬的姿态,司马筑棋并没有被压倒,反而是从之前的失神状态中醒了过来。
竟然……因为失败而震惊,理不清楚状况,自己是何等的失态!但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冷静地分析着现状。毫无疑问,自己利用北荒使团设计的针对司马秀的布局被破解了。而那个人正是……
看向述莒,这一回,司马筑棋的眼里再也没有轻视。
述莒……吗?虽然是羽林军,虽然地位低贱,但是……这一次确实输给了他……
“呵呵……确实如此呢。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吧?我不过是来墨原参加重阳祭典而已,偶然发现邯郸轩被歹人袭击,我特地前来救援。除此以外,我什么也没做,不是么?”司马筑棋浅笑着,刚才流露出来的惊慌神情立刻被一贯的淡定所取代。
看着这样的司马筑棋,述莒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样的对手……很棘手。而且……总有一种算漏了什么的感觉……
司马筑棋所说的也确实如此,他本人并没有做什么违反苍龙律法的事,至于教唆北荒使者袭击赵武总督那更是“无稽之谈”。打从一开始,那些人的记忆中就不存在司马筑棋教唆他们的记忆。因为司马筑棋的控心术就是让他们如此认为的——他们所遇见的只不过是一名“有着迷人丹凤眼的妖异男子”,仅此而已。
就连精神力极强大巫也被司马筑棋所控制——也正是因为如此,司马筑棋才会昏睡了一段时间,毕竟他自己也消耗极大。
这一局,从一开始,就只有“胜”或者“不胜”。
并不存在司马筑棋的“败北”。
“在那之前,不如问一问另外一人如何?”述莒却是笑了,他打了个响指。
良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奈落!还不快把那家伙放了!”述莒一脸无奈地直接下了命令。
而听述莒这么一说,奈落才想起自己关住了应许,把他打包成一个黑球……
伴随着困住应许的黑色物质消散在空气中,应许总算得以脱身。虽说看不见外头的情形,但是外头的声音都丝毫不差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也即是说,司马筑棋和述莒的对话,那关于北荒的算计,那阴谋布局,全部都被应许听在了耳里……
司马筑棋也是脸色一沉,他总算明白了述莒为何要在等待的时候东拉西扯,和他说着布局的事。
竟然是为了这一招!
万幸的是,虽然司马筑棋应和着述莒的说话,也确实透露了一些所谓的布局信息,但是他并没有亲口承认过这些事。言辞谨慎也算是他一贯的风格。所以还不至于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述莒这番举动,仅仅是希望再度威吓司马筑棋,以求司马筑棋露出破绽而已。
“所以呢?”司马筑棋依旧淡然,“我和你的打赌虽然输了,不过,也仅此而已吧?我有阴谋布局,这一切都只是你个人的臆想罢了。”
述莒暗叫不妙,果然还是没能动摇司马筑棋……是因为错过了一开始的时机么?不对,即使是在那个时候,让应许出来也是没用的。归根结底……果然还是这家伙足够冷静,能够发现这一手仅仅是威吓,没有半点实质性的威胁么……
不论如何,想要在这里抓住司马筑棋已经是不可能了,因为没有合适的罪名,而且硬要说的话,述莒本人也是通缉犯,在这里和司马筑棋僵持下去,对他也是不利的。
看来,只能够到此为止了。
“既然我赢了赌局,那么你就该信守诺言。”述莒现在只希望司马筑棋能够按照之前说好的那样放了嵋荫。
“很遗憾,我拒绝。”司马筑棋淡淡笑了,他摆了摆手,说道,“所谓的赌局,是在对等的情况下才能够成立的。在一开始,你就算好了我对你的‘轻视’,为自己赢得了最大的‘优势’。我不承认这一次的结果,所以,我拒绝。”
“你!”述莒愤怒了,他冲上前打算狠狠揍司马筑棋一拳,然而司马秀拦住了他。
“何必激动呢?我并没有说不会履行诺言。”司马筑棋挑衅地望向述莒,他从衣服的口袋中取出了一块令牌,上面雕刻着司马家族的纹饰,“这是司马家族的族长信物,现在由我保管。虽然族长在政治上没有什么权力,但是在家族事务中还是能够说一不二的。”
如是说着,述莒却是莫名其妙。
这家伙……在考虑什么呢?
就在述莒一脸茫然的时候,司马秀立刻领悟到了司马筑棋的用意。
“你是说……让述莒成为司马家族的一员?”
“没错。这就是我向你发出挑战的赌注。如果你赢了,我会答应你的要求,并且让你成为司马家族的一员。这样一来,你就能够得到司马家族的保护。”司马筑棋这一次是认真地准备击溃述莒,因此,在赌注上,他并不会吝啬,因为这是述莒应得的。
不得不承认,述莒是一个对手。
司马家族的保护对于述莒来说确实是梦寐以求的,毕竟他现在是通缉犯,即使想着回到横罗他们身边也只会给他们添麻烦。
如果……能够成为司马家族的一员,得到司马家族的庇护……那么……
而且,眼下不管怎么样,司马筑棋都不可能同意放了嵋荫。述莒如果真的要救嵋荫,恐怕也只有按照对方的想法,进行第二次赌局,也即是……
第二次斗智。
“地点和时间呢?”
“这些事就过几天再说吧。现在不应该是好好休整,处理邯郸轩的这片狼藉么?对了,你作为‘刺客’,继续停留在这里真的可以么?”
述莒当即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久留了,驻扎在城外的军队应该已经接到了报信朝这里赶来。
“走了,奈落!”述莒当即命令道。而奈落也是立刻抱住述莒的手,两人一同进行了空间移动。
看着这仓皇离开的两人,应许还是有些莫名其妙。
虽然在被关起来的时候听见了“布局”“算计”什么的,但是他的印象中,述莒仍然是袭击了邯郸轩的刺客。
说起来……这个家伙和那个刺客聊得那么兴起,总觉得很可疑啊。而且司马秀这家伙叫他堂兄……
妈的,这该不会是司马家族之间因为权力纠葛而发生的内斗吧?
应许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
……
约定了日后再战,司马筑棋也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就这样走了?”司马秀喊住了他。
“何必多言?”司马筑棋头也不回。
“我只是给你提个醒而已。我们能做的,终究只有自己的掌棋人。”
“燕雀之想。”
司马筑棋离开了,他并没有觉得司马秀的劝言有什么意义。
司马秀只能长叹一声。
对自己这个堂兄,他其实并没有太多反感。只是……
既然对方出手了,自己也必须反击,否则的话……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做这个赵武总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