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槿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竹邑县的小院儿里。
“——所以说姐姐你这个人真是!你捡个什么不好?偏偏要捡个妖魔回来!我仔细检查过了,果然那藤蔓瘴妖的瘴核还有些残留在那妖魔体内,并且沿着那妖魔的血脉流遍了周身。他周身的血脉每循环一次,瘴核就与他结合的更紧密一些,事到如今想再分离出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唐槿眼睛一睁荼白就开始了对她的说教和数落。看着荼白数落自己的模样,唐槿默默地想要是荼白早衰,那自己一定要负不可推卸的责任。唉,还好荼白这个美少年一开始就是一头雪银的头发,要不把荼白好好一个少年气成少年白那罪过可就大了。
……嗯?等一下。荼白年纪轻轻就一头雪银的长发,不会是因为思虑过度、忧心忡忡的缘故吧?殚精竭虑的谋士也没到这个程度啊……
“那净化……”
“那要是个一般人或许姐姐还净化得了!可他不是人!是妖魔!”
荼白没告诉唐槿他口中的“妖魔”还是他为她从山上运下来的。唐槿也没想到要去问那长角的男子是谁给搬回来的,对她而言,谁搬回来都是一样。至于男子身上的伤……她只当是自己和男子正面交锋时造成的,万万想不到那是荼白用法术把男子运下山时因为灵气几度枯竭而磕磕碰碰弄出来的。
——灵气之雨只能为活物恢复生气和灵气,荼白的灵气稍微恢复了一点点,但荼白所持有的键却依旧是耗尽的状态。想要使用法术,荼白还是只能让键抽取自己身体里的灵气。他和身为“玩家”的唐槿不同,没有唐槿那样惊人的恢复力,灵气之雨淋到身上只能吸收不到一成的灵气。要不是龙山上那场雨绵延了好一会儿,他大概也没法把那长角男子弄下山,那男子也不可能只是周身稍微多了点儿擦伤。
“妖魔……”
荼白嘴上严厉,拧了热布巾给唐槿擦脸的动作倒是温柔。唐槿手脚无力、身体发软,有人伺候也就乖乖受了。
“荼白,这世界的妖魔是什么样的?”
“什么什么样?”
给唐槿擦了一道脸,在热水盆里搓了搓布巾再度拧干,这才准备给唐槿擦脖子。
“就是长什么样子、吃些什么,有没有智力、人性、道德,和人类关系怎么样之类的……”
既然唐槿有兴趣,荼白也确实知道些关于妖和魔的事情,当下就和唐槿说起来。
这个世界里的妖并不是唐槿概念里、或者是大多数玄幻里描述的吃人怪物。会邪性地吸人精气、吃人血肉的妖族不是没有,但那是极少数,和人类里喜好食人的异食癖、食人族一样少。大多数的妖族是山精水怪之流,也有山精水怪和人类杂/交后产下的后裔与吃下山精水怪血肉的人类。有的妖族面目娇媚,又因身体柔弱难以从事生产性的活动,所以便吸人精气为生。有的妖族祖上的山精水怪本就是古神后裔,体魄强健,善骑善射,经常隐居于深山之中行猎为生。还有的妖族能歌善舞,便直接以歌舞换取收入,走南闯北阅尽世间百态。
唐槿听着荼白的叙述,脑子里冒出的是吸血鬼、八百比丘尼、梦魔梦魇和魅魔,之后是森之精灵、吟游诗人和舞娘……后面那些动植物修炼出人形的花妖、九尾狐和鲤鱼精之流倒是不觉得怎么震撼了。
唐槿记得以前在哪里看到过曾经有一位美国教授实际验证过,美国的中部和西部里有山脉和《山海经》中记述的四条山系走向、山峰、河流走向、动植物、山与山的距离几乎是完全吻合的。然而谁都知道中/国和美国有十二个小时的时差,两个国家在地球这个球体上是相对的两端。
《山海经》的著作者和准确的著作时间无法考证,但是西方人开始大量开辟海上航线的“大航海时代”是从十五世纪才开始的。十五世纪中国已经到了明朝,《山海经》最早却能追溯到春秋战国。
《山海经》为什么能如此准确的记述地球另一边的生态自然实在是个迷,毕竟古代没有飞机轮船,记述、保存与传递消息十分困难。要从地球这边走到那边,先不说路途危险,光是这份遥远就已经能让一个人穷尽一生。
听荼白说了这个世界里的妖族,唐槿不禁放飞了一下自己的思考。
如果说、带回《山海经》中这些记述的不是人类呢?不是人类自然不受人类**极限和生命长短的限制。又或者在春秋战国以前,在中国长达一千年、后人却难以考证的神话时代里,那时代有媲美现代飞机轮船的运输手段与媲美电话邮件的通信手段呢?那样就不难解释《山海经》中的记述从何而来了吧?
热烘烘的布巾擦过因为汗湿而发黏的脖子,那样感觉舒服地唐槿几乎要为之呻/吟。她脑袋瓜子里装的全是关于《山海经》的空想,也就没注意荼白的脸色,顺手就拉开了自己身上的外袍要荼白给她擦擦同样湿黏的手臂。
荼白一张白皙的面庞微微潮红,话语也因此断了。唐槿一抬眼就看见雪银的美少年垂着长睫不敢去看自己的模样,一时间脑海里的妖族、《山海经》还有美国教授什么的全给扔了出去。
“又不是给我换衣服的时候没看过。”
唐槿承认自己坏心眼,故意这么逗弄个少年。……是的,不是“引导程序”,是“少年”。
“……那时候我和玄都是闭着眼睛的。”
荼白说着,脸上更红了。
“哦……那不是看过,是摸过了。”
“!”
雪银的少年顿时语塞,玉雪一般的脸庞上有了比桃花更艳的颜色。
见荼白讷讷无语,唐槿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别人照顾她照顾得这么辛苦,她就这么恩将仇报?
怕自己逗得太过让荼白生气了,唐槿便要坐起身来安抚荼白。
“我只是开个玩笑……荼白怎么可能摸我呢。咳,我是说荼白你和玄青都不是那种会随便轻薄女子的人。你们为我换衣服擦身那是为了照顾我,没有别的意思。看到了碰到了都不是你们自己的意愿,我也不在乎。我很感谢你们照顾我的,所以……”
荼白还是不说话,唐槿已经词穷了。
荼白长叹了一声,按着坐起身来的唐槿肩头,让她躺回床上。
“……姐姐你说过你给人看得是美的而非丑陋的东西,所以你不觉得羞耻。”
“啊……嗯……”
唐槿这才想起自己爬龙山的时候还和陆书生嘴炮过这么一段。只是她不明白荼白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起她那时候的大言不惭。
“我也觉得姐姐的身体很美。”
这种话从美少年的嘴里说出来可真是……!要是荼白这是在报复,那他的这报复实在是太成功了!唐槿的呼吸停了一停,一张老脸是火烧火燎,好像那铁盘上的烤肉,三秒就能全熟。
要不是一开始逗荼白的人是她,这会儿一报还一报,她真恨不得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再缩回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个花卷!
“所以姐姐,不要随便把这么漂亮的身体给别人看好不好?”
唐槿这会儿哪儿还有理直气壮地反驳的能力?“我的身体我爱给谁看就给谁看”这种类似于青春期少女和父母顶嘴的别扭话她对着荼白可说不出来。
“姐姐——”
门口处传来了玄青的声音。像是被那声音给惊到一般,荼白瞬间从唐槿的床边起身,丢下一句“我去换水”就端着盆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差点和手上端着粥的玄青在门口撞成一团。
也亏得玄青体术过人,往旁边闪避还没弄洒了粥。他一看匆匆离去的半身那红透的耳朵,再看一眼床上做贼心虚一般翻了个身把脸对朝墙面的唐槿,虽然明白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却不开口询问。
“我做了鸡子粥。要现在用吗?”
唐槿踌躇了两秒,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被玄青看见脸红又不会怎么样,错过了玄青的好手艺那才是损失!
鸡子就是鸡蛋。小院儿里的家禽家畜们被荼白催眠后依旧睡着,只有下蛋的母鸡被荼白解除了催眠,让荼白拿刚下出来还热乎乎的蛋给唐槿做了好消化的鸡子粥。
唐槿并不是真的虚弱,睡了一天吃过鸡子粥又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神清气爽。
前一天用空行器把唐槿等人带回的夏侯昶可没唐槿这么幸运,大战结束之后就能一睡不醒不问世事。他将风香兰带回了竹邑县的县衙,与迎春重聚。迎春的执着也不比风香兰要弱,她真的依言在衙门门口的青石板街道上跪了整整一宿。被小吏驱赶、遭县民围观也坚持着,直到见到了风香兰才想起身。青石板冰冷,在上面跪了一宿的迎春刚一动整个人就朝前扑了出去,她却是流着泪,用爬地向风香兰伸手。风香兰也顾不得那许多仪态,跑上前去便扶住了迎春。主仆二人本来都存了死志,能再次相见自然是抱头痛哭了一阵。
夏侯昶自是不会去打断这一幕,旁边有人想上前也被摸着鼻子忍住鼻酸的他给制止了。
荼白和玄青要带唐槿回小院儿却是不管这许多的。他们是属于唐槿的“引导程序”,会保护风香兰、会和夏侯昶还有陆嘉懿同行不过是因为唐槿如此希望。风香兰和迎春的主仆情深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
见扛着被黑布包起的男子、抱着唐槿的玄青和荼白要走,风香兰急忙请两位留步,说是待自己找到姐姐留下的遗孤就去报答三位恩人的大恩,还请恩公留下家门地址。
夏侯昶一听也连连点头,他也有要报答唐槿等人的意思。陆嘉懿和唐槿在路上有过龃龉,不太好意思在这个时候上前,只好在一旁听着荼白对风香兰和夏侯昶说话,并把三人暂住的小院儿的地址记在了心里。
众人上午才道了别,下午又见了面。敲开小院儿们的夏侯昶挺不好意思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夏侯昶想着反正他都已经插手了风香兰主仆的事,现在两人俱是平安,那再替她们找回遗孤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有迎春在前面带路,夏侯昶摆足了将军谱儿,直接带了兵去黄家,意在给黄家个下马威,好让黄家乖乖放人。哪知黄家却坚称女儿前些天被强人给拐走了,如今不知道给囚禁在什么地方。还说自家儿子把拐走姐姐的人给看了个清清楚楚。无奈他们只是一般的寻常人家,不敢得罪强人。如今龙山瘴妖肆掠、竹邑县恐有大祸,黄家不敢用私事骚扰军务繁忙的衙门,这才忍气吞声,打算在龙山瘴妖被出后再去想办法把女儿讨回来……
黄家那扎着冲天辫的胖小子一口咬定“拐走”他姐姐的人是一个高壮女人和一黑一白两个不男不女的人,那个高壮女人和两个不男不女的还在街上卖过奇奇怪怪的烤肉。夏侯昶一听这话心中就有所感,但又安慰自己说恩人和她那两位弟弟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便命人去查。结果嘛——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