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六(加更)(1 / 1)

这样的尖锐的话委实不该是像花满楼这样的人说出来的,更不该是花满楼说给这样一座孤岛上一位热情好客的富家老翁的。

但却没有一个人觉得违和。

有些事情,藏得再真,演的再好,也是纸中火缎中刀,总会有露出真面目的一日。

花满楼知晓小老头绝不仅仅只是小老头。

小老头同样知晓花满楼的知晓。

所以小老头哈哈一笑:“花公子的话当真是发人深省,让我等无言以对。”

他虽这样说,言语间却有一种轻蔑之意,倒不像是无言以对,反而是懒得对。

花满楼玲珑心肝七孔心窍自是听得明明白白。

他却也不再说话。

有些人,无论说多少,他的眼里也只有自己的道理。

越有能耐,越有本事,对自己越自信的人越如此。

不能说,无非便是做。

这不正是花满楼留在这座孤岛之上的原因之一吗?

花满楼笑了笑。

“你笑什么?”

女子的声音在花满楼的身边响起。

却原来是那位嗜好牛肉的女孩尽了兴,走到了他们的身边。

这个女孩脖颈修长,胸脯很高,腰很细,腿很长,俏丽的容颜上一双眼眸冷冷的看着花满楼。

她的衣衫并不奢华繁复,身上更是半点饰品也无,站在那里,却比铃儿一百倍一千倍的像是一位公主。

不,她简直就是一位公主。

公主中的公主。

她的声音寒冷而高贵,就像是在质问她的臣子。

花满楼道:“笑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么?”

“你难道没有听出他在嘲讽你吗?”

“这与我笑并没有干系。”

花满楼的态度很温和,似乎完完全全没有听出女孩的话中含义。

女孩沉默了,她的眼眸从花满楼的身上离开,看向一言不发的铃儿。

她也笑了,冷冷的不屑的笑。

“九哥今晚就要回来,你最好祈祷你和他都能活到明天早晨。”

铃儿深深的低下头,身子微微颤抖着。

她似乎在害怕。

但其实不,她只是在愤怒。

花满楼轻轻拍了拍她。

铃儿的心慢慢的平静了下来,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她抬起头,甜蜜而懵懂的笑了笑。

“谢谢姐姐提醒。”

“我们,一定,”铃儿加重了语气,“会好好的的活到明天早晨。”

女孩不再说话。

她转过身,摇摆着细细的腰肢,走出了水阁。

从始至终,未曾看过一眼小老头。

他在她眼中就像是一块石头一根木头一粒沙子。

小老头却一直慈爱的看着她,看着她同花满楼说话,同铃儿说话,看着她离开。

“我这个孩子,就是心地好。”

他双手笼在袖子里,笑得一团和气,分外骄傲。

浑像普天下所有是非不分的父母。

“花公子。”他复对花满楼说道:“山中可用之人甚少,今晚的喜宴还需我操持。”

“便让铃儿招待阁下,招待不周,还请海涵。”

花满楼点了点头:“阁下拘礼了,不必如此。”

小老头哈哈一笑,抬手做了个揖,步了出去。

铃儿见他走了,立刻像是死鱼翻了身,鹌鹑成了雄鹰,领着花满楼于一处清静案几旁坐了下来。

“你不必理那个疯女人,”铃儿将小脸靠在花满楼的身上,蹭了两下,道:“你可以唤她牛肉汤,是我义父的亲女儿。”

“但是你要小心她,小心她疯到你的身上。”

“只要沾了她,沾了她的牛肉汤,必定是要吃苦头的。”

“什么样的苦头?”

“很大很大的苦头。”铃儿的小手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圈。

“就比如,”铃儿眨了眨眼,想了想,道:“就比如说是他。”

“一只腿,你过来!”铃儿唤道。

铃儿轻轻脆脆的声音在阁子里响起,本是躺在阁子角落仰天喝酒的一个人‘哎呦’一声的坐了起来,连滚带爬的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这个人大约二十多岁左右,面如冠玉,眉如远山,眼若星辰,唇若涂朱,端是一副朗朗明月一般的好相貌,若站起来,也可冲一冲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宝座。

可惜此时他青丝披散狼狈不堪的跪在他们的面前,虽是生出几分楚楚可爱的作态,到底是平添了低贱卑微的红尘气。

这人趴跪着,愁眉苦脸的问道:“铃儿大人,您吩咐。”

“你快给花公子讲一讲你从那个疯女人那里吃到了什么苦头。”

铃儿道。

一只腿的面容上神情更加愁苦,一对远山眉简直皱的能夹死蚊虫。

“铃儿大人,我还想要我的这只腿。”

“不必如此。”花满楼道:“我离那位公主殿下远一下就是了。”

铃儿轻笑一声。

“你若不说,现在就没了。”

她竟是非要让一只腿讲一讲他的苦头历史不可了。

一只腿叹了一口气:“罢了。”

“花公子请看。”

他勉力动了动身,将缺了一只腿的半边身子露在花满楼的面前。

铃儿眨了眨眼,方方要抬起手指,便被花满楼轻轻抓住了手腕。

花满楼向着一只腿的方向露出一个微笑,温和而淡然:“抱歉,我没有办法去看,我是一个瞎子。”

一只腿忍不住张大了嘴,然后在下一秒生生的调动自己的面部的每一寸神经,让自己看起来面部如常。

比那川剧变脸大变活人委实要快上不少。

铃儿正冲他笑。

笑得天真极了。

一只腿在心中狠狠的打了个冷颤,直如入了深渊枯井进退不得求生无门。

这天上地上南海孤岛之中谁人不知这个女疯子虽小,却最爱一边笑得天真可爱一边拨皮拆骨抽筋剃肉,他虽是亡命之徒也做不来将生死置之于度外,更何况小老头一家子个个都能让人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那……那不必看,”一只腿颤颤惊惊的说道:“花公子,听我说便好。”

“你说,不必怕。”

花满楼温声安抚道。

“这条腿说来也是小人咎由自取。”

一只腿垂下眼,缓缓说道。

他心知铃儿大人寻他而来必是想让面前这位眼盲公子知晓公主的恐怖,但是他更心知,他若敢说公主的一句坏话,便是活过了今夜,也过不了明日清晨。

心思如电转间,他最终决定赌上一赌,弱肉强食鹰侍狼顾,赢了苟延残喘尚有一席之地,输了……

既已前无坦途后无退路,便也不必去想输。

“公主美貌德行海上皆知,小人于岛上陪伴公主数年,自是心生爱慕情难自禁,一日餐饮之时,蒙公主怜悯不弃,赏小人一道吃食。”

言至于此,一只腿俊秀的面容上浮现出一种既感激又懊悔的神情。

“谁料小人生性怯懦胆小不胜重恩,将这晚吃食全部洒在了右腿之上,唤了一声吃食的名字,公主见了,不忍小人苦痛,遂着人将小人的右腿齐臀切去,方保全小人一条贱命。”

“小人日夜祈祷,以偿公主之恩。”

“…………”

一只腿滔滔不绝,说来满满的歌功颂德谄媚邀宠直如老太婆的裹脚布帝王的罪己诏臭不可闻鬼话连篇,但暗暗琢磨,内里却蛛丝脉络悄然成篇的道出真实残酷。

生死之间,当真是大智慧的发源地。

古人诚不欺人。

铃儿细白的手指点在粉嫩的唇瓣上,蔚蓝的眼睛里碧水澄澈空无一物,似乎没有听懂,此般姿态,在一只腿的眼睛里,简直憨态可掬的又惊又怖。

花满楼一直静静的‘看着’他,无神的双眼中似乎是柔软温和的目光,温润如春风。

一只腿却分明觉出一种奇妙的意味来。

浑似毕生一切秘密在他的面前都无所遁形,脾肺心肝,骨血肌肉,心思杂念,都自然而然的摊开在他的面前,以一种柔和而舒适的方式被他看在心中。

这种感觉竟是该死的美好。

让他日夜惊惧颤抖的内心如泡在一泉温水之中,根本不忍上岸。

一只腿嘴唇颤抖着,终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竟是觉得这些话,委实不该是面前这个人听的。

花满楼笑了笑:“阁下的意思我明白了。”

“阁下心慕公主,仅此而已。”

“铃儿必也是懂得的。”

铃儿嘟了嘟嫩嫩的嘴唇,“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你下去吧。”

一只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立刻有两位隶属于他的美貌少女仆从将他扶了起身。

“那晚吃食是什么?”

铃儿忽然问。

“牛……”一颗心方方真真正正的落在了心窍里,神经刚刚松下来,一只腿毫不犹豫的就要开口答道。

“我已知是什么。”

花满楼轻声打断了他。

“你不必再说。”

一只腿这才反应过来,眨眼间,他已汗湿重衣。

他死死的闭上了嘴,打定主意,再也不说一个字。

那两名仆从将他搀扶了下去。

“铃儿。”花满楼道:“你可愿带我去这座岛上的其他风景优美的地方转上一转?”

说是转,其实花满楼并不能真正看到些什么,倒是比在这间水阁里的坐着更加无趣。

至少在这间水阁里,他还能稍稍猜测一下在这座海外孤岛开辟了所谓的世外桃源的庞大组织的一鳞半甲,到其他地方,却不过只是能够满足一下铃儿小孩子一样的炫耀心理。

但是他已不想要在这间水阁里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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