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在云雾中穿梭，时明时暗，一缕夜风卷了地上飘落的枯叶沙沙掠过。
雪芽不敢在回廊逗留赏月，蜷缩在被窝撑肘问：“四喜，我是不是不该搬回来？”
“小姐，为什么这么问？”四喜唬一跳。
“舅母好像把讨厌都摆在明面上了。现在连婉音表妹都不加掩饰，是不是一直待在观音庵更好更利于家庭和睦呢？”
四喜摇头否认道：“不是。小姐，怎么说你也是寄养在府里的表小姐，若是逢年过节总是一个人孤零零过，太太虽然喜欢了，可是这邻居闲言碎语的更愁人。严重影响百草堂救死扶伤，乐善好施的美誉”
雪芽缓缓点头：原来接她回来还有这一深层次的原因，她到底年轻不懂事，又是初涉古代，竟然没有看懂这些弯弯绕绕！太天真太幼稚了！
“原来，我就很不讨人喜欢吧？只是没有明说，对吗？”雪芽语气有些伤感。
四喜眨巴眼斟酌语句，红杏喂完绿珠，回头笑：“是呀，小姐。反正别人不好说，太太是肯定的。”
“咳咳。”四喜嗔怪斜一眼红杏：没看到小姐情绪低落吗？还火上加油？
雪芽双手袖在被窝里，昂头喃喃自语：“看来积财这一步是对滴。也是，都这个年纪了还白吃白喝住外祖家确实招人烦。有点眼力见的就不要等别人赶，自己该自动卷铺盖才是。看来，我缺一个精通人情世故的老师。”
“小姐，你要拜师？学啥？”红杏忽视前面大段自叹自怜，直接跳到最后一句。
雪芽幽幽哀怨瞄她一眼，无语道：“学华国礼仪。争取成为未来华国所有世家小姐的楷模。”
“难！有婉音在，小姐，你就学点别的吧？”红杏一点面子不给。
“呼～”一只枕头砸过来伴着雪芽不服气：“红杏，罚你跟绿珠学说话。”
“啊？小姐，我不会鸟语！”红杏立马哭着脸嚎。
四喜沉痛拍拍红杏的肩头：“无可救药！”
“啥意思？”红杏很迷茫。
四喜指廊下绿珠：“去问它。”
“它懂个屁！”红杏撇撇嘴。
“喜，过来。”雪芽让她这么无厘头一闹，愁绪散去不少，勾勾手指对四喜道：“明日大早去办件事。”
“小姐，你吩咐。”
静谧的小山村，秋意浓浓。
樊菂将带来的药材吩咐人碾碎后，认真的戥盘称量，袁梅手里托着陶罐接着她称好倒入的粉渣，按吩咐兑好水放在炉上煮。
揉揉眼睛，樊菂笑：“袁姐姐，我出去一下。”
“去吧，这里我看着。”
外面暮色已降临，家家户户炊烟升起，鸡鸭回笼，犬吠断续，空气中浓郁的桂香袭鼻。
“樊姑娘，药方配出来了吗？”左甚羿忽然出现在樊菂身后。
樊菂略一转头，继续立屋角望天色，语气不乐观道：“虽然配出来，也不知有没有效。这种病状我从未见过，家父札记中也未提及。”
“这样啊……？”左甚羿托腮道：“我明日修书回京问问御医好了？”
“嗯，也好。”樊菂轻咬一下唇，忽问：“左大人，听说京中有一怪医姓范，医术极精，为八王爷专属，可是真的？”
左甚羿诧异抬眼：“你怎么知道他？确实是真的。不过此人极少露面，一直在八王府，医术精不精的，不好说。”
“他是什么来头？褐衣堂有查过吗？”樊菂水眸微闪。
左甚羿无声笑笑，道：“褐衣堂没传言中那么神通广大。不过，他的来头还真有点神秘，多年前，无故就出现在八王府。鉴于八王爷的身份，褐衣堂掌握的资料极少。”
他微一沉吟，似自言自语：“不过，他的口音却是江南，而且跟太平府这块很像。”
樊菂眉头一挑，定定望着他。等他目光转过来又马上移开去。
“左大人，你前两天的说的事，我觉得可以考虑考虑。”樊菂若无其事道。
“哦？樊姑娘，你答应同去京城？”左甚羿欣喜。
樊菂长吁口气，道：“京城毕竟藏龙卧虎，人才济济，我毕生心愿便是览尽天下医书，拜遍天下名医，治最难的杂症，配最准的药方，采最珍的药材。这些，在新眉镇恐怕一辈子都实现不了。”
心里有点点惆怅的左甚羿微笑：“你有这番济世救人的良苦用心，只要持之以恒一定会实现的。我相信你。”
“谢谢左大人。”
樊菂望向雾起的山林，忽道：“不知雪芽会不会上京寻亲？要是她也能同去，多好。”
“呃？”左甚羿苦笑不得：“雪芽她，她不过是寄养，袁大人早晚会接她回去了。”
“其实就是弃养吧？”樊菂淡淡道：“为人父若非不得已原因，我想不出为什么会弃亲生女儿于不顾，十多年从来没看望过。就这么丢在外祖家……若非雪芽个性开朗，没心没肺的不计较，换做别人心思重的，不知会不会留下怨念在心里一辈子？”
这话触动左甚羿，他莫名就想起早两天在池塘，雪芽打听赏金的事。当时心里还暗笑她财迷心窍，有那么点小家子气，如今看来，她突然沉默，其实她并不是表面那么不在乎，她是有怨念的。只是她用跳脱顽皮在掩饰她的惶恐罢了。生母早逝，生父不喜，外祖家再怎么爱护，父母之爱却是其他亲情关怀抵消不了的。
而俞府真的很爱护吗？搬到观音庵明显就不是嘛。
深深长叹，左甚羿道：“这丫头演的太好，把很多人都骗过了。她很想有人真正疼她吧？”
“可不是。每一个对她表示善意的人，她都当成朋友，掏心掏肺的，从不管美丑贫富和老少。”樊菂说着，不由弯起嘴角。
初见雪芽是什么情景她真的忘了。只记得几月前，自己危难时，别人都在躲，只有她不畏强权跳出来喝止耿聿，然后打不过就撒跑腿，决不做无谓的反抗。并且做的那么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举手之劳，完全不以救世主自居。
左甚羿略微有些惭愧，反省自己是不是对袁雪芽太过无情冷静了？她不过是个小姑娘，举止虽大胆热情了些，却也还在礼教的合理范围之内。比如这回，他专程答谢樊家的，对她好像就没怎么放在心上，随随便便就几百银子客套打发了。
听说她生病了，也没点表示，就护着樊菂上娘娘腔村查探病因来了。
她会不会在盼望？会很失望吧？
晚风轻柔，初秋这一刻，左甚羿弯起唇角，柔软了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