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绑在椅子上的闫坤老师头微微低着,眼睛却向上看,眼神锋利而不屈,他右边脸颊的肌肉跳动了一下,露出一个轻蔑的笑,“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输吗?”他声音低沉而带着嘲讽。
他身后站着的戴墨镜的人猛地踹了一下他坐的椅子,直把他连带着椅子踹翻在地上。闫坤老师右脸颊贴在地上,左眼闪了一下,流血的嘴角扯了扯,“你们是只敢躲在阴暗角落的小人。”
安浅希站在导演身后紧紧盯着监视器里闫坤老师的一举一动,她和现场的很多工作人员一样热血沸腾。闫坤老师虽然蓬头垢面,但他一身正气丝毫不减。虽然是一对三,可闫坤老师在气势上却毫不显弱,甚至有压过别人一头的感觉。
“卡!”黄导喊道。
安浅希几乎要鼓掌了,她听到黄导演叹道:“不愧是闫坤啊。”
毫无疑问,这一条过了。可闫坤过来看了监视器之后思量了半晌,郑重其事地对导演说道:“导演,再给我一条吧,我觉得还不够,我摔下去是很突然的,我应该是没预料到的,可我刚才演的时候心里总是在想‘什么时候摔啊’,演出来之后有点不真了。”
黄导演又看了一边监视器,对闫坤笑道:“不用了,我觉得摔倒那一刻你的表情已经很到位了。”
可闫坤坚持要再来一条,导演也没有办法,只好同意了。
闫坤去跟和他对手的三个演员抱手作了个揖说道:“各位,再来一条吧。”
他又和踢他椅子的演员说道:“再用点儿力。”
第二条开拍了。
片场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紧盯着中央的闫坤。他唇边带血,右眼肿着,右边额头上也有一道血印拖着,他头发乱蓬蓬的,满是灰尘。
他眯着眼睛,微微偏了头,用肿着的右脸对着面前的人。他朝那人头一点,眼睛睁了睁,像是在看看一个出丑的蠢蛋,眼里满是嘲弄,“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输吗?”他像是料到对方肯定答不上来那样低头摇着头扯着嘴角一笑。
他身后的人使劲踹了他的椅子一脚,他连同椅子都向前扑到在地上。
虽然明知道地上有垫子垫着,可安浅希还是忍不住闭了闭眼,听着那声闷响都觉得疼啊。
闫坤右脸着地,头部有个不太明显的缩动,像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闫坤转了头还有些向上抬起,像是想要看清楚前面那人的脸。他使劲睁开左眼,眼睛向上,露出大部分眼白,和他黑着的脸形成了强烈对比。闫坤轻蔑地扯了一下嘴角,“因为”他顿了一顿,“你们是只敢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小人。”
安浅希只想把这个场面拍下来,闫坤老师脸上灰和血混在一起,一双眼睛露出的眼白在脏兮兮的脸上显得那么的明显,这双眼睛里透出的正义和不屈更让这个画面充满了冲击感。
片场的工作人员,包括导演全都沉浸在闫坤的表演当中了。
导演不喊卡,闫坤就一直这么向上盯着前面的人的脸。这个场景像是定格了,没有人说话。
最后站在闫坤面前的那个演员终于还是挺不住了,苦了脸对导演说道:“导演,这场戏好了吗?我不行了啊。”
导演猛地回神,“卡!”
导演站起身来,鼓掌。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安浅希使劲拍着手,她看得热泪盈眶。
这才是演员啊!
刚才说自己不行了的那个演员听到了“卡”,赶紧走到闫坤身边去扶他。一边给他解开绳子扶他起来,一边说道:“坤哥,我刚才差点就要说‘我认罪’了。您那眼神,我看着心里很害怕啊。”
旁边的人听了都被逗笑了。
导演还在品味监视器里闫坤刚才的表演,“接下来要是能全演到这个地步,那是要拿视帝的节奏啊。”
闫坤刚才摔得有些重了,走过来的时候一瘸一拐的。安浅希赶紧给他让路,让他好看看监视器里自己的表演。
导演看他走路姿势不太对劲,“伤着了?”
闫坤随口说了一句,“磕了一下,没事儿。我看看回放。”
旁边的副导演站起身来把椅子腾给闫坤坐着。闫坤对自己这一遍的表演终于满意地点头。
导演竖起大拇指,“坤啊,牛!”
“过奖过奖。”闫坤老师谦虚道,站起身来朝给他腾座位的副导演道了谢,由助理扶着走到旁边坐下了。
安浅希目送闫坤到座位上坐下,她只觉得闫坤老师像是散发着光芒的英雄。站在她身边的王镜杵了杵她,“闫坤老师真厉害。”
她由衷地赞同这句话,重重地点了点头。刚才闫坤老师从她身边过的时候,她好想跟他说一句“闫坤老师,你真的演得太好了!”可不知怎么的,她又不敢说出口。
李沐霖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一袋子的药膏给闫坤送了过去,“喏,擦点药吧。疼着吧,我们看着都觉得疼啊。”
闫坤笑道:“你别说,我现在还真觉得疼了。谢了啊,我今天怎么也没想着要带点药在身边呢?”
李沐霖摇头道:“搞得就好像你以前带过一样,年纪一大把了,自己也要注意点儿。”
闫坤老师赶忙称是。
闫坤老师在旁边休息着,安浅希就要上场了。
闫坤老师演的角色之所以说出那样轻蔑、可能激怒歹徒的话,就是为了吸引歹徒注意力,让安浅希等一众警察可以悄悄潜入现场。
安浅希接下来要拍的戏是她的手枪被歹徒踢飞,她要尽力抓住歹徒所以和歹徒开始了近身搏斗。之前导演建议她用替身的也是这场戏。
如果安浅希之前是为了争一口气才跟导演说这场戏她要自己上的话,那现在她可是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地等待上场。
一边的秦副导演之前担心安浅希会因为顾虑着自己受伤的伤而减小动作幅度,这样会大大影响拍摄。他在拍之前原本想过去隐晦地提醒一下安浅希,既然决定不用替身演员那就要好好拍、不能有什么顾虑。
可等他走到正在候场的安浅希身边的时候,发现她正在和武术指导练习着。她的动作哪有一丝一毫小心翼翼的模样,那简直是拳脚生风啊。于是,秦导演话到口边却改成了,“浅希啊,你等下还是小心点啊,别拉着旧伤。”
安浅希说道:“没事儿导演,我能行的。”
旁边也正在在练习的安浅希的对手演员苦笑了一下,心里想:不是担心你不行,我是担心我的安全啊。
秦导演同情地看了一眼安浅希的对手演员,走回去了。
秦导演回到黄导身边,又朝安浅希那边望了一眼,感慨道:“闫坤演的这一场戏激励了我们的年轻演员啊。”
黄导演正在和摄影师沟通着,听他这么说就回了一句:“那等下就看能激励到什么地步了。”
桂白姐帮安浅希拆了纱布,伤疤处还没有完全结痂,桂白姐低声嘱咐她:“对手演员看着你手上有伤,说不定拍的时候会小心着尽量别动到你受伤那只手,你拍的时候也要注意分寸。”
安浅希点头,刚才对戏的时候她就感受到了对方在刻意避开她受伤的左手,即使碰到了也只碰到手背。
她想了想问桂白姐道:“要不然我去跟他说一声,等下拍的时候也不用顾忌什么,要不然他既要做到动作又要注意别伤着我,我要是拍的时候掌握不好分寸,说不定还会反过来伤着他。”
桂白姐点头,“这样也好。你们都尽力,一条过的可能性才比较大。”桂白姐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等会儿导演给你们走戏的时候你再跟他说吧。”
安浅希本来都要站起身来了,“我现在去说吧。”
桂白姐拉住她,“你当着导演的面说。”
安浅希想,难道是为了给导演留下个好印象?“不用了吧。”她为难的说道。
桂白姐猜到她心中所想,瞪了她一眼说道:“让你当着导演的面说,是让对方放心。你要是私下里跟他说,他也会怕到时候要是真的把你打伤了,你又不认账要怪他。”
安浅希瞪眼道:“我怎么可能不认账?”
桂白姐忍不住说她傻,安浅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下巴,继续听桂白姐说。
“人家跟你又不熟,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到时候出了事,你要是真的追究起来,即使旁人心里觉得是你说话不算话,但明面上还是会怪他。他总要小心些的啊。
你当着导演的面跟他说这话,那导演就是个人证,你到时候也怪罪不起来,他心里也放心。拍戏的时候才会尽力。你们才可能一条过,你也不用冒着伤上加伤的风险多拍几条。”
安浅希终于懂了,点点头。
桂白姐叹道:“我的傻姑娘啊,现在终于明白了?”
安浅希耸了耸肩,“谁这道这中间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呢,不过我以后会注意的。”她说完又调皮地朝桂白姐一笑,“而且啊,不是还有您替我注意着的嘛。”
桂白姐无奈地摇了摇头,“好——”桂白姐拖长了声音,“您老只管演戏,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我给您注意着。可你也要学着点啊,要是那天我有事不在你身边。”
“桂白姐,我记住了!”安浅希敬了个礼,装出郑重的样子。
“行了,去吧,叫你呢。”桂白姐笑着推她。
桂白姐唇边带笑看着安浅希走过去。带安浅希吧,还有一点好,不用提防着自己亲手带出来的艺人反过来狠狠咬自己一口。桂白姐眼睛里闪过一丝落寞,可她看着远处的安浅希时,眼里又重燃信心。
安浅希和对手演员对完戏之后,她当着导演的面对那个男演员笑道:“小李哥,你不用对我的伤有什么顾虑。要不然等下打起来你还让着我,观众说不定会觉得你其实是警察派过去的卧底,要不就觉得我是坏人派到警察队伍里的奸细。”
黄导演也笑了,拍着小李的肩膀说道:“小李,既然浅希都这么说了你等会儿一招一式都好好打啊,别让我们觉得安浅希演的这个警察其实和你们是一伙儿的。”
小李听着连导演都这么说,心里也就放心了,拍着胸脯说道:“你们放心,保证让观众觉得‘黑白分明’。”
这下安浅希倒是有点怕了,可她也不能说出来,只能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等下可一点都不能放松。
开拍。
安浅希手腕一痛,对方已经踢飞了她的枪正要夺路而逃。安浅希演的警察周韵一咬牙不退反进,试图控制住对方并找机会拿枪。
一拳一脚,拳拳带声、脚脚生风。对方打中她肩膀,她受力往后退了好几步。可眼看着对方就要捡起地上的枪,周韵猛的欺上,去抓他肩膀。他反手格挡,抓着周韵的手就往旁边的墙上摔去。周韵“砰”的一声撞上墙,可她也顾不得疼痛,再次抢上前去,死死扣住对方的手。可男子的力气显然更大,他在周韵刚才撞在墙上的左肩用力一推,周韵痛的喊了出来,可抓住对方的手就是不放。
就在这个紧急关头,周韵的队友终于摆脱纠缠前来增援。
“卡!”黄导演拿着对讲机喊停,同时站起身来。
他看着安浅希弯着腰站在原地大喘气,和她演对手戏的男演员也在原地缓了一下呼吸。
“没事儿吧?”黄导演喊着问了一句。
安浅希直起身来,朝导演摇手示意自己没事,还和小李点点头。
“浅希,够狠的啊。”小李笑道。
安浅希喘着气说道:“小李哥,要是早知道你这么恨,我刚才就不说那些话了。”
黄导演拿着扩音喇叭喊道:“休息几分钟,我们再拍一条!”
“还来?”站在桂白姐身边的李果小声惊道。
桂白姐说道:“刚才他们位置有一点走偏了。”
“浅希姐都摔成这样了……看着都觉得疼啊。”
黄导演走过去跟安浅希和小李说:“等下拍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一下位置啊,争取这是最后一条啊。刚才打得挺不错的。”他特意看了安浅希一眼。
桂白姐在心里苦笑道:得了导演的夸奖,安浅希更要用力了。她手上的伤啊,怕是上一条不裂开这一条也要裂开了。
桂白姐侧头对李果说道:“新纱布放在车上了?”
李果点头。
“拿过来吧。”
“啊?浅希姐伤口裂开啦?”李果眼睛瞪得圆圆的。
刘彦和许晓对视了一眼,心里想:小姐前两天才信誓旦旦地跟安总和林总说不会再受伤,这才过了几天就全抛到脑后了。两人默默叹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拍摄第二条的时候,安浅希虽然注意了走位,但拳打脚踢之间更认真了。单纯从看的角度来看,她和小李这场打戏,还挺精彩的。
这一次,导演让过了。
小李说道:“我们剧组的女演员还真能打啊,浅希,我还真没想到,你这么能打。”
安浅希“扑哧”笑道:“今天看了闫坤老师那场戏,整个人都觉得特别有劲儿,刚才才打得有点样子。”
黄导演看完回放,对秦导笑道:“看来闫坤的激励很有效啊。”
安浅希走到桂白姐身边去,嘴上没说什么,可脸上分明写着“我很棒吧,快夸我!”她眨巴着一双眼睛看着桂白姐。
桂白姐一边拉过她的手一边说道:“你打得真好。”
安浅希故作谦虚地说道:“谢谢夸奖!”
伤口果然裂开了,“疼吗?”
“诶?裂开啦?刚才都没觉得疼,诶哟,现在还真觉得疼了。”安浅希整张脸都因为疼痛皱起来了。
黄导演这时候也走过来了,一开她伤口都裂开了,说道:“浅希啊,伤口怎么样啊?”
安浅希脸又舒展开,笑道:“没事儿的,再缠上纱布就行了。”
黄导说道:“嗯。你今天演得真好,打戏非常的精彩。继续努力啊。”
好不容易得到导演的夸赞,安浅希心里有极大的满足感,说道:“我会的!”
黄导又说了几句关心她伤势的话,这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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