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清晨大概是一天中最为凉爽的时刻,兰卓荦辞别了冉瑾晟便马不停蹄赶回了京城,回到药膳坊简单梳洗了一番,便又出了门。
兰卓荦带着临音,来到了城南的广济寺祈愿。她一向不信鬼神之说,然而经历了灵魂穿越后,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况且此时的她需要一个精神寄托。
广济寺并不宏大华丽,但香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先前兰卓荦为着兰卓凡的事情来过几次,比较熟悉,进了寺庙便请了香火蜡烛从正殿开始,一尊尊佛像依次燃香磕头。
她双手合十虔诚的跪在蒲团上,心中默默祈祷着。
“万望菩萨保佑冉瑾晟平安无事,一生顺遂,小女子愿意折寿十年,二十年……求得菩萨怜悯,庇佑冉瑾晟,保其一生平安!”
拜完三座大殿,兰卓荦又捐了一笔香油钱,正打算下山,忽然看见一熟悉的面孔。
不远处向楠忻扶着朱氏从大殿上缓缓走下来,后头跟着七八个丫鬟婆子,几个月不见,朱氏雍容依旧,可白发竟多了大半。
一身淡黄色交领襦裙的向楠忻双眼微肿,原本神采奕奕的双眸失了华彩。
“只要晟儿愿意娶你,我冉府便三书六礼,聘你为正妻。”
兰卓荦还记得朱氏予她的承诺,可她还来不及答复,冉瑾晟却摊上这么大的事,看来他们之间注定隔着天涯海角。
见到兰卓荦,朱氏略感意外,她侧首与身旁的婆子说了几句,那婆子便来请兰卓荦到厢房叙话。
兰卓荦跟随着朱氏来到一间空厢房内,左妈妈给两人奉上了茶水,带着众人掩门离开。
兰卓荦静静地站在罗汉桌旁,等着朱氏问话,可略显疲态的朱氏却闭着眼依在圈椅里假寐。
片刻过去后,她似从梦中惊醒,自言自语含糊不清的说了句:“倘若不是我一意孤行,至少也给你留了个后……”冉瑾晟原本为着悦芩郡主不愿婚娶,可这其中也有朱氏的纵容,她始终抱着宁缺毋滥的心态在挑儿媳妇,这才将冉瑾晟的婚事一拖再拖。
兰卓荦轻声唤了唤:“太太!太太!”
朱氏清醒过来,见兰卓荦在跟前,这才问道:“听说老三出事那晚你到府里头来了?”
“回太太话,那晚我原本打算去看看三爷,却不想听到了三爷被抓的消息,为了向我哥哥探听三爷的去处,这才未登门造访。”兰卓荦一五一十交代道。
朱氏又道:“听说你见过老太爷了?”
“嗯,老太爷如今……可还好?”
“多日来一直卧床不起,老太爷是最疼爱老三的,如今摊上这事,最难受的莫过于他老人家,你要是得了空,便去看看他,陪她说说话。”提起冉瑾晟,朱氏眼神黯淡下去。
“嗯……太太莫要太忧心,三爷洪福齐天,定不会有事……”见朱氏双眼无光,兰卓荦心里不忍,劝解道。
您老放一百二十个心,冉瑾晟早就逃之夭夭了!
说到这,朱氏眼眶渐渐湿润了,“倘若老三做错了什么,那我也无话可说,可世人皆知我晟儿是何等大英雄,可皇帝偏偏有眼无珠!只知道向那大州求和,切要把我儿子推上断头台,我恨!我真恨!”
兰卓荦大吃一惊,忙劝道:“太太,切不可说这样的话,如今三爷还好端端的,就算是到了大州,也不一定就会送命,三爷精通兵法,那大州皇帝是出了名的爱惜人才,说不定会赏识他的才华,留他性命。”兰卓荦安慰道。
朱氏忍住了泪水,她忽然握住兰卓荦的手,“你说的对,老三还好端端的活着,我怎能说那种丧气话。”
她轻轻沾了沾眼角的泪水,继续说道:“虽然晟儿临走前什么话也没留下,但我知道他最放不下的就是你。”
“自从他回京城后,他常常一个人守在东厢,自个儿下棋;你养伤期间写的那些个字,全都被他一一翻了个遍,他就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你写的诗词,一看就是半晌,直叫我们这些旁观人看得心疼。”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是因为她吗?
兰卓荦受宠若惊,心里欢喜得险些忘记了朱氏的悲伤。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找到他,与他浪迹天涯!
她忙敛下欣喜,吸吸鼻子,悲戚地道:“我不知啊,我真的不知!”
“如今说来有些笑话,但如果老三这回能化险为夷,我马上便为你们筹办婚事。”
倘若他真对她如此情深,不用您老人家筹办,她亲自操刀!古代的户籍制度不甚严谨,他们完全可以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结婚生子,共度一生。
“这个你留着吧!”说着朱氏从怀里取出一条鸽子蛋大小的红玛瑙吊坠,放在兰卓荦手心里。
“那是晟儿出生时我为他打造的生长石,里面藏了晟儿的胎毛,原是给他辟邪用的,小的时候他一直带在身上,大了或许是嫌那颜色女气,便不大愿意戴,如今我便给你,就当做是信物……亦或你留下……做个纪念……”
说着朱氏眼眶又红了,她擦干泪水,站起身来,外头的左妈妈听到动静,开门进来。
朱氏径直走出了门外,“走吧!姥爷也该下朝了,咱们回吧!”说完,带着一抹淡淡的忧伤离开了厢房。
兰卓荦看着那踉跄的脚步,眼睛竟也红了。兰卓荦握紧那吊坠,心里颤抖起来。
对不起,请原谅我不能告你,但请你放心,冉瑾晟一定会好好的活着!
这两天因冉瑾晟的事,兰卓荦一直住在药膳坊,一来方便行事,二来不愿意此事与哥哥有甚牵涉,如今事情暂且告一段落,是时候回兰宅一趟了。
不知道朝廷方面得到冉瑾晟抗法逃脱的消息后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波及冉府?兰卓荦心里惴惴不安,脚下不禁加快了步伐。
刚绕过游廊来到内宅的小花园,便听到一阵低沉的私语。
兰卓荦起疑,侧着身子看了看,原来是哥哥兰卓凡和五王爷朱嘉在低声说话。
两人低声轻谈,似在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兰卓荦多了个心眼,撩起衣裙,悄悄挪上前去偷听。
“女真不是让刚走的那位给打怕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卷土重来了?难道说那头已经得到消息了?”兰卓凡急切的问道。
今天一大早,朝廷收到辽北加急战报,女真集齐三万大军,向南袭来。
五王爷摸着下巴,“难怪前天我得到的消息说女真这次倾囊而出,大有孤注一掷的意思,看来早就知道两大关卡兵变的事了,现在两大关卡空无一人,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女真岂能白白浪费。”
一天前,朝廷得到消息,驻守北冲关、破虏关两大关卡的辽军将领不经批准弃卡不守,撤回辽都。九王爷迫于形势暂时接管关卡。
兰卓凡忙问:“那九王爷那边能撑多久?”
“虽说老九身边有一万多人,可实际能派上用场的只有那三千多人的铁骑战队,如今又要兵分两处守关,恐怕支撑不了多久。”开玩笑,老九手下是些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世家弟子,不成气候!
兰卓凡跳了起来,“要是让女真攻破两大关卡,那京城可就毫无屏障了,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那两大关卡的守将是不是脑袋抽风了,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临阵脱逃!?”
对于兰卓凡的出口成脏,五王爷颇为反感的皱了皱眉,继续说道:“林天启,曹东两人留话说按朝廷意思退出两大关卡,回守辽都。可朝廷方面并没有下发任何关于撤离关卡的文书,看似他们是因为担心自己成为下一个冉瑾晟,是以要尽快离开关卡这两大是非之地,可我总觉得这事并不简单……”替死鬼冉瑾晟一个足矣!大照正是用人之际,岂会轻易乱杀?
兰卓凡疑惑道:“如果是小臣,我宁愿坚守关卡,也不敢贸然撤军,虽说皇上捉拿了冉瑾晟,可我这个门外汉都知道两大关卡对我们大照意味着什么,即便最终皇上与大州议和,再次让出两大关卡,但也要等大州军队接手关卡后才能撤军啊?这样不声不响撤得干干净净,无疑是给女真创造南侵的机会嘛!”
五王爷听后若有所思。兰卓凡又道,“我听说这林天启和曹东两人与冉瑾晟关系不错,会不会是冉瑾晟被抓,这两人心中畏惧,怕有所牵连,这才擅自撤军?”
五王爷面有倦色,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退守辽都,回到了战前的状态,辽北防线不攻自破。”
“九王爷去守关了,那锦城怎么办?这样一来九王爷可不是兵分两处,而是三处了,倘若让女真攻破锦城,那就大事不好了。奶奶个熊!林天启和曹东那两个龟儿子就是不回去守关吗?”安卓凡越想越后怕,忍不住又爆出粗口。
朱嘉冷冷的看了兰卓凡一眼,兰卓凡赶紧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皇上的褒奖令都已经到了,可两人就是龟缩在辽都不出来。”
朱嘉叹了口气,继续道:“如今看来,只有冉瑾晟能说服他们。”
这时候,兰卓凡忽然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皇上会重新起用冉瑾晟吗?”
兰卓荦大吃一惊,难道事情还有转机?那她放走冉瑾晟岂不是大错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