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第二天一大早,兰卓荦便按照兰卓凡的意思乔装打扮了一番。
她扮成不苟言笑的军官儿,拿着都督府的腰牌和文书直奔大理寺,可到门口说明来意,又被告知冉瑾晟昨晚已被“上头”提走了,可具体是什么部门提走的,却不得而知了。
兰卓荦又去了刑部和都察院两个地方,可依旧没打听到任何关于冉瑾晟被关押的消息。
她渐渐不安起来,莫不是被皇帝老头子的特务组织给秘密带走了?要是那样,可真就有去无回了!
她思前想后,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残荷斋的右稍间里冉老太爷身披素色僧袍,盘腿打坐,手里转着一串油润光亮的老蜜蜡佛珠,双眼微阖,神态虔诚。
冉老太爷微微垂首,用平缓的语调说:“没想到是你,兰儿姑娘。”
“叨扰老太爷了。”兰卓荦敛衽行礼。
“今日前来可是为着老三的事?”对于冉瑾晟院里头的流言蜚语,老太爷也听过几耳朵,自从在京城里再次见到这女孩儿,他便知她与老三定有解不开的缘份。
“三爷自有老太爷和冉老爷庇佑,我区区一名女子,纵使有些牵挂,却也无济于事。”兰卓荦垂首。
“命由己造,这是老三的宿命,强求不得。”
“难道老太爷不担心三爷么?”兰卓荦追问道。
老太爷岿然不动,依旧转着手中的佛珠:“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见她似懂非懂,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老三是我最看重的一个孙儿,如今下狱,生死不明,岂有不担心的道理。”
兰卓荦忙道:“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我都去过了,可都说没有关押三爷,我担心三爷是不是被皇上的东厂给捉去了?”
老太爷摇摇头,“老三所犯的事牵涉大照与大州两国邦交之大事,一律不会私下惩处,皇上不会动用他自己的特务组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老三如今应该被关押在诏狱。”
凌驾于三法司之上的诏狱,由皇上亲自掌控,所审的案子,任何部门都无权过问。这不是摆明了让冉家人和太子的人都不要插手么?
“那……那三爷他……”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等死?
老太爷看了一眼兰卓荦,见她惶恐不安,又道:“佛曰:不可说,一说即是错。生死富贵,功名利禄,到头来不过是过眼云烟,如梦幻泡影,一切皆为虚幻。”
“求老太爷指点!”老太爷微微阖眼,低声说道:“遭此厄运,幸有一线生机。如今能帮得上老三只有两个人,其一是曾经的太子太傅,如今告老还乡的辽北总督孙吉安,他若赏识老三的才华,想必会设法保住老三的性命。”
“另一个是谁?”“另一个便是向家飞出的金凤凰——宜贵妃。”
马车上,兰卓荦反复琢磨着老太爷的话,她并不了解孙吉安,但大照子民都知道在孙总督镇守辽北的这十年间,女真军队在大照土地上从未占到任何便宜,可自打他告老还乡后,女真便时常侵扰边关,这次居然打到了关内来。
孙总督精忠爱国,七十岁高龄仍心系边疆,出任辽北总督,如今虽已致仕,但对勇击敌寇,保卫疆土的年轻人应该会有恻隐之心。
冉瑾晟刚刚击退了女真主力,又收复了两大关卡的控制权,在老百姓的眼里,俨然已经成为了收复江山的大英雄,这样的不世之才,岂能任由他成为朝堂斗争的牺牲品。
至于宜贵妃,国舅向老爷与冉老爷是连襟,按辈分来看,冉瑾晟得尊称宜贵妃一声表姑,想必她也不会坐视不管。
马车一路颠簸,凉风卷起车上的帘子,送来一股子清香的气息,转眼竟已六月,她与冉瑾晟半年未见,如今看来该见上一面了。
诏狱乃天牢重地,没皇上允许轻易不可进入,可兰卓荦拿着兰卓凡给的腰牌和文书,也就这么进去了。
牢房里静谧异常,因所押案犯皆是朝廷重犯,诏狱长年不见天日,处处透着阴森恐怖,泛着血腥气味。
兰卓荦左右看了看,忽见一溜程亮的铁钩倒刺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她收回目光,谨慎小心的跟着刑狱官顺着甬道向前走,直到路的尽头才停了下来。
冉瑾晟就在最里边的那个牢房中,他微微闭着眼,优雅淡然的靠坐在地上,衣着打扮仍旧一丝不苟,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从容贵气,根本不像身陷囹圄之人。
兰卓荦心里砰砰直跳,她略略整了下衣裳,待邢狱官打开牢门后,缓步走进了牢房,盈盈站立在冉瑾晟面前。
听到响动,冉瑾晟微微抬头,忽见那熟悉的身影,竟有些怔忪恍惚。
白亮的日光从牢房狭小的铁窗外照射进来,照在兰卓荦白玉般精致剔透的面庞上,映得她神采奕奕,清艳之极,她的出现如梦似幻。在昏暗的牢房里竟是那么不真切。
他从未想过,她还会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个寒冷的冬天,他亲手斩断了与她之间的种种可能,可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早已爱上了这个女孩,只是这原本就是一场错误的相遇,既然他不能给她幸福,就只能忍痛将她放走。
“你怎么来了?”他敛下神情,问道。
兰卓荦微微仰首,“来看看你如今有多么落魄。”
他居然温柔的笑了笑,“那你可能要失望了。”说着便摆出一幅我很好的样子。
兰卓荦将带来的食盒打开,里头是冉瑾晟最喜欢吃的几道小菜,还有一壶竹叶青。
“好了,别逞能了,这话出去了在与我说。”她倒了两杯酒,自己先喝了一杯。
她若有所思,似下了决心般说道:“五王爷让我来传话,若你愿意与他合作,他定能保你平安。”
冉瑾晟清亮的眸子忽然黯淡下去,原来她并非为他的安危前来,而是作为五王爷的说客劝他投诚来了。
冉瑾晟冷笑一声,“怎么合作?”
兰卓荦又喝了一杯,“五王爷的目的只有一个,把太子拉下马!”其实对于兰卓凡的这个馊主意,她打从心里厌恶鄙视,可眼下她力所能及的只有这件事。
她的大胆直白出乎冉瑾晟的预料,她言行举止向来谨慎小心,圆滑周密,今天却这般直接拙劣。
冉瑾晟不答话,只拿眼睛静静地盯着兰卓荦。
兰卓荦的心噗噗直跳,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和心虚,她不停的喝酒,不知不觉间,满满一壶酒竟被她喝了个精光。
她丢了手里的空酒壶,拉下脸皮,索性直接问道,“你要不要合作?给句痛快话!”
冉瑾晟嘴角上扬,语带讥诮,“就凭他一个朱嘉,能保我平安吗?”
这么说来,他对自己的处境也并不乐观?一股苦涩的情愫油然而生,兰卓荦缓缓垂首。
“是你哥让你来我这儿套话的吧?”
兰卓荦恍然大悟,事关两国邦交,连太子都插不上话,还得看大州的态度。五王爷能耐再大也不可能左右大州皇帝的意思。可恨!连自己亲妹妹都利用,兰卓凡,此事没完!
正想着,冉瑾晟长臂一揽,突然将兰卓荦拥在了怀里。
他俯下身子,锐利的眸光直射兰卓荦清亮的眸子,“没问题,我什么都会告诉你,你哥想知道的所有,全部都告诉你。”他嗓音暗哑,充满蛊惑。
昏黄的光线似给他的脸镀上了一层古铜色的蜜蜡,越发显得那精致的面庞精雕细琢,鬼斧神工。
他嘴角微翘,似笑非笑,眉眼微扬,邪魅迷人。兰卓荦似中邪一般,微微抬首,鬼使神差便吻上了冉瑾晟的唇,他的唇冰冰凉凉,令她心里一阵战栗。
牢房里寂静无声,唯有她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这突如其来的吻竟让冉瑾晟有些措手不及,他怔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
豁出去了,如果注定要分别,那至少也得要吻别!
目的达成后兰卓荦赶紧收回自己的嘴唇,她毕竟是个未嫁女子,切主动去亲吻一个男人,能不害臊吗?
刚打算规规矩矩坐好,一股霸道的力量又将她拉了回去,她躺在冉瑾晟的臂弯里,静默地凝视着眼前风华正茂的男子,一双剔透的眼眸写满了慌乱和羞涩。
他的眼神切有些浑沌迷离,像是迷了心窍,失了心智。然而这样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却让兰卓荦的脸红的似要滴出血来。
他的脸慢慢的靠近,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唇,接下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兰卓荦只觉自己快被他吻得断气了,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她的唇。
“你想知道什么?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快说!”他紧拥着她,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颈间,低沉的嗓音让她的耳朵麻麻的。
兰卓荦脑袋里却一团浆糊,脑袋运转速度几乎为零,嘴巴也木讷得啥也没问。
……
事后她悲催的发现自己中了冉瑾晟的美男计,自己切还乐在其中,果然成精的小妖还是斗不过千年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