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楠析一袭青色锦绣暗纹的长袍,披着一件白毛皮斗篷,帽上肩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几日不见,依旧是一贯的风俊儒雅。
“你怎么来了?”兰卓荦吓了一跳,迅速瞄了一眼他的身后。
他脱下雪帽,眸光似水,眉眼带笑,“放心吧!就我一个人。”
兰卓荦落下心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真怕冉瑾晟放她出府是另一个阴谋。可为什么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失落呢?
“听说你出府了,我便多备了一份年礼,前来认认门。”接着又对杨兴羔几人道:“我与兰儿姑娘是故友,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杨兴羔几人见他通身的气派,想必来头不小,也不敢贸然收下他的礼物。
“羔子哥,这是向公子。”说着向他点点头,杨兴羔这才接过向福手里的大小锦盒。
东郊是京城脚下的一片贫民窟,向楠析往这儿一站,总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但他丝毫不觉得别扭,从容大方,语笑晏晏。
四合院畔有几株老梅,疏影横斜,梅香袭人。向楠析站在老梅树下,粉红色的花瓣飘飘荡荡,静静落在他的肩上,配上那纯白的斗篷,煞是好看。
“没想到三表哥真会放你出府!”
在外人看来,她大概是被冉瑾晟给抛弃了,兰卓荦沉默了,似被人揭伤疤般,不愿意再面对这一话题。
“原以为三表哥已经放下了……你别怪他,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向楠析似是无奈地道。
苦衷?兰卓荦抬头看他。
向楠析轻微叹了口气,缓缓道来:“十多年前,三表哥曾说过一门亲事,对方是宝王爷的掌上明珠悦芩郡主。那一年举子落地的三表哥被姨夫送到军器局磨练,恰好遇上宝王爷带郡主去巡视。有一士兵操作失误,佛朗机炮差点打中郡主,三表哥舍命相救,他俩就认识了。”
“后来又在我姑姑宜妃娘娘的寿宴上相遇,那日郡主为姑姑弹琴祝寿,三表哥为郡主琴声吸引,横笛和之,从此结下了不解之缘。后来,宝王爷逼婚郡主,于是郡主趁十八岁生辰之日,邀来京城各大世家子弟,当众许诺嫁与能和得上她所弹之曲的男子,而她所弹之曲便是那日在姑姑寿宴上弹奏的《月影红绸》。”
“当时我不过七八岁大,可乍听此事,也知道郡主属意三表哥。可那时姨夫只是个小小的六品知州,不出意料,宝王爷极力反对,郡主却心意果决,与三表哥私定终身。最终,宝王爷还是答应了这门婚事。”
“但就在成亲前一个月,宝王爷与外臣勾结图谋造反一事忽然东窗事发,王爷一家突遭灭顶之灾,家里所有男子全都处死,女子也都没入教坊私终身为奴,悦芩郡主幸蒙王后娘娘求情才免遭厄运,但依旧被送到宝祁庵剃度出家,终身不得而出。”
兰卓荦默默地听着,脸色越来越白,心里也晃坠深谷,仿佛悦芩郡主那悲惨的遭遇就发生在眼前一般,让人胜寒。
“我虽不知郡主与三表哥只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那以后三表哥在没有属意过任何一门亲事,即便是姨妈做主给下了聘的,也一一被三表哥给退了,后来我也从姨妈同我母亲谈话当中了解了一些……所以,”
他突然抬头看她,清亮的眸子直直盯着她,“兰儿,倘若他们用情不深,三表哥会十年不娶吗?”
兰卓荦心头一颤,脑海中是冉瑾晟与悦芩郡主琴瑟和鸣的画面,耳边反复响起向楠析的问话。
十年的青春,谁负得起?若没有真爱,谁等得了?
“这么说,三爷是在等着悦芩郡主?”
“郡主今生恐怕出不了那宝祁庵了,三表哥只是心里头过不了这个坎,放不下这段感情。”
十年相思,若不是爱得太深沉太刻骨,怎承担得起?
兰卓荦心里一阵剧痛,他甚至希望冉瑾晟就如传闻中那般,这样他不曾爱上什么人,不曾爱的那么深,也就不会让她此时此刻这般的不知所措,这般的进退两难。
她甚至都想好再见到冉瑾晟时要怎么质问他,刁难他,可知道这些以后,她哪里还有勇气面对他,哪里还有自信征服他?
向楠析见她脸色青白,沉默不语,心有不忍,忙劝解道:“你给三表哥一些时间,他总会慢慢走出来的,他要的不过是你的理解和宽容。”
兰卓荦别过脸去,“我与三爷清清白白,他怎样不关我的事。谢谢表公子今天告诉我这些,但从今以后,我与冉府,与冉三爷再无任何瓜葛,以后他的事你也不用在和我说。”
向楠析心疼地看着她,见她断然坚决,只得又问道:“那你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守着我的铺子,等我哥回来。”兰卓荦低声道
“合口酥竟是你开的铺子,方才看到合口酥的老板,还以为看错了。”向楠析惊讶道。复又说道,“可是女人家抛头露面,总归是不好的。”
兰卓荦冷冷地回道:“不开店挣钱,我们吃什么?总不能又到大户人家做下人。”
向楠析怕提起冉瑾晟,惹她生气,于是说道,“既然你想继续开铺子,不如换个好一些的铺子,那附近鱼龙混杂,总不太安全。”
“我也有这打算,想换个大一点的铺子,等我们攒够了钱再说吧。”兰卓荦自知口气不善,刻意缓和了口气。
“我帮你吧?”
“往后的事情还多着呢,总不能事事都让你帮,让我们想办法吧!”
是夜兰卓荦一直没睡好,向楠析的一席话搅得她脑子乱乱的。想着想着又萎顿下去,直到日上三竿也没睡着。
第二天,兰卓荦带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精神萎靡的去铺子开工,青芽见她精神不振,不由得又是一通关切慰问,兰卓荦不好意思再郁郁寡欢下去,随后以极快的速度调整状态重新振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