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隋宣闻讯赶到公司时,已经人去楼空。郑砚之的办公室里混乱不堪,桌上斑斑血迹,还有破碎的衣物。蒹葭趴在郑砚之的座位上,全然不像平日里呼呼大睡,而是观察着周围,似乎也从未见过这一片狼藉的模样。
汤锐人不在上海,得知消息后让隋宣报警取证,另外让他尽快找到郑砚之,自己会立即动身回上海。挂了电话后,汤锐沉痛地闭上眼睛深深呼吸,担忧之余,更多的是自责。似乎每一次在郑砚之落难的时候,他都不在郑砚之身边。汤锐还记得那次雨夜分手,郑砚之发着高烧又失魂落魄之时,他却陪着傅子斓,而此时此刻他也在傅子斓的病房里。
病房里还坐着傅家父母,再次见到汤锐,二老都很欣慰,但这次汤锐来并不只是为了探望,而是希望傅家父母能够起诉肖云对傅子斓造成的故意伤害罪。汤锐并未强迫,起初只是劝说,毕竟傅家二老已经年迈,更何况对手是权势熏天的肖云,傅家人力不从心。但是接完隋宣的电话后,汤锐态度越发坚决,即使没有傅子斓一事他也有肖云的其他把柄,但是得知肖云□□郑砚之,且郑砚之眼下生死未卜,汤锐旧仇加新恨,极尽所能也要让肖云罪加一等,届时数罪齐发,汤锐发誓要把肖云送进监狱里自食恶果。
傅父犹豫不决,傅母则胆小怕事,一听肖云的来头更是连连摇头。他们知晓真相后不是心中不恨,而是傅子斓已成植物人,就算把肖云千刀万剐了也无法挽回曾经健康活泼的儿子,而如果起诉不成反被整治,只怕境况还不如眼下。
汤锐能理解二老的考量,也不需要他们立刻做决定,只希望二老慎重考虑后再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他心中挂念着至今下落不明的郑砚之,便没有多做停留,交代完毕后就匆匆告别。临走前汤锐停住脚步,转身对二老道:“如果子翎还在世的话,我想他无论面临多大的困难,都一定会为小斓讨回公道。当然了,他是读法律的,本身又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子翎他……也是你们培养出来的孩子。”
一家私人医院的加护病房中,肖云陪在床边,他能待在上海的时间极为有限,但郑砚之一直昏迷不醒,他也不放心离开。助理催了很多次,肖云一再拖延,到了夜里郑砚之并发高烧,肖云便把航班取消了。北京那边肖父震怒,电话打来要肖云即刻回京,肖云接了电话默然听着父亲训斥,中途听不下去便直接挂断了,之后再有电话打来一律不接,只守在病房里等着郑砚之苏醒。
除了□□的内外伤之外,郑砚之身上伤痕累累。脖子上掐痕已经变浅,但依旧明显,手上腿上都是乌青,全是在肖云施暴过程中留下的。肖云捧着郑砚之的手,低头亲吻他手腕上的勒痕,心中愧疚万分。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肖云也曾多次反省过,想着今后再也不做伤害郑砚之的事情,可嫉妒与不甘烧昏了头脑,时隔四年,他重蹈覆辙,对郑砚之再次施以性侵犯。事后冷静下来,但什么都已经晚了。肖云追悔莫及,他本就无望于郑砚之会接受他,可是现在连平和相处的关系都难以维持了。
郑砚之醒来时已过了整整一天,肖云一日一夜没休息好,整个人面容憔悴,一见郑砚之醒来才面露喜色,赶紧叫来医生为郑砚之检查身体,确认大体无碍后肖云才松了一口气。郑砚之则无悲无喜,一切仿佛回到了汤郑二人分手初期,郑砚之也是这样面色灰白又冷漠,不会向肖云透露一丁点情绪。过去的这四年里郑砚之还会同肖云说话,甚至推心置腹地开解几句,都是因为感念于肖云这些年来的付出,但昨日□□一事,已经将两人薄弱的感情毁得一干二净。
送走医生后,肖云坐在床边急切地与郑砚之说话:“砚之,我必须马上回北京,所以时间不多。昨天的事情我知道你恨我,是我做得太过分了,我该死,你想怎么出气都好。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不是有意伤害你的,我只是一想到你和汤锐要复合,我就有些失去理智了,才会犯下大错,你愿意原谅我吗?”
郑砚之没有回应,他偏开目光只静静地望着窗外,出神地想着自己身在何处,是否又要面临一次软禁,如何摆脱肖云,而且要彻底摆脱。
“你不愿意原谅我也没有关系,今后我会慢慢补偿你,慢慢赎罪……只是有一件事情你答应我,不要和汤锐复合,好不好?你答应我。”
郑砚之疲倦地眨了一下眼睛,心里即觉得讽刺却又自觉无能,这么多年下来即使他已事业有成,但依旧肖云为刀俎他为鱼肉,肖云想上他的时候随时随地都可以,而他连不想听肖云说废话一事都没得选择。
“我知道,我答应过你我会放手,不再插手你的生活,这件事上我决不食言——只是谁都可以,除了汤锐,你想和任何人恋爱结婚我都会祝福,但是汤锐绝对不行。”肖云继续说道,“砚之,你还记得当初汤锐的所作所为吗?他欺骗你的感情,一边又和傅家兄弟纠缠不清,在你最痛苦的时候和傅子斓上床——”
郑砚之抗拒地闭上眼睛,他虽然表面上平静无波,但心里终究扛不住肖云这样揭他的伤疤。他怎么会忘记,四年前的情人节汤锐瞒着他去美国扫墓,他隐忍不发等到汤锐回来希望汤锐给他一个解释,但结果却是汤锐和傅子斓在病房里滚作一团,当时他就站在病房门口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脚下天塌地陷。
肖云看郑砚之神色悲郁就不再提那些陈年往事,他握住郑砚之的手:“砚之,答应我好吗?昨天的事情,过去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我都可以承担,但我唯独承受不了你回到汤锐身边。我现在人大多都在北京,而汤锐却人在上海,他可以近水楼台地设计接近你,蛊惑你,想法设法地哄你骗你,我每每想到这些就担心,待在北京的每一天都在煎熬。我离你那么远根本够不到你,如果哪一天你要跟汤锐走,我只怕自己会发疯。所以砚之,我求你,其他所有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只有这一件事情,你答应我好吗?”
郑砚之扭开脸去不予理会,在他眼里肖云已经疯了,至于那些不要干涉他人感情生活的道理,郑砚之都已不屑与肖云去讲。
肖云等候许久都不见郑砚之有任何反应,而他时间不多,只好先行离开:“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必须要走了,对不起,砚之……我把你弄伤了,但是又不能照顾你。等我尽快把北京那边的事情处理好就来看你,好吗?”
依旧得不到回答,郑砚之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肖云恋恋不舍地握着郑砚之的手,最后还是慢慢放开,转身出了病房。
等肖云的脚步声远去后,郑砚之费劲地坐起身,钱包手机和钥匙都放在床头,他打开手机,就看到一长条的未接电话,有家人的,有隋宣的,还有一个陌生的号码,几乎每隔10分钟就打来一次。
郑砚之给隋宣打了个电话报了平安,说自己没事,想冷静一段时间,说完就挂了电话,之后隋宣再打来没有再接。随后郑砚之拨通了夏添的电话,问他是否人在上海。
夏添一听郑砚之声音不对就知道他出事了,等郑砚之把所在位置发送给他后便立刻赶赴过去。
肖云将郑砚之送往医院时就已让助理备了一套新的衣裤放在床尾,郑砚之吃力地换上衣服,趁着没人看守离开了医院,在医院附近等了一个多钟头后夏添的车到了。
夏添一见郑砚之身上掩不住的伤就又急又怒:“这谁干的?”
“是肖云,不过我已经没事了,具体晚点再说。先带我找家偏一点的酒店吧,能不能用你的名字帮我开个房间,我怕被他们查到又找上门来。”
夏添按捺怒气,又问:“你不回家吗?”
郑砚之苦笑:“现在这副样子回去能把我爸给吓出病来,而且现在我也想一个人静一会儿,走吧。”
郑砚之想找个僻静点的地方,夏添就直接带他去外环,可高级点的酒店也就只在风景区。现在是旅游淡季,海景房的价格和一般房间差不太多,郑砚之便暂时住下了。这地方三四年没来,都有些故地重游的感觉,可意外的令人心静,而他正需要这样的环境。
安顿下来后郑砚之给家里回了个电话,好在隋宣没惊动郑家,郑父也只以为郑砚之又在公司熬夜忘了给家里打个电话,便数落了他几句。郑砚之听着父亲训话,嘴角泛出一丝笑意,挂了电话后摩挲着手机低声叹了一口气。
夏添给郑砚之倒了杯热茶放在一边:“怎么了?想什么呢?”
“在想结婚的事情。”
郑砚之语出惊人,夏添愣了:“结婚?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想到结婚了?”
“因为觉得对不起我爸,其实他一直都在催我成家,可我总是敷衍他。”郑砚之低着头慢慢说给夏添听,“但是现在我是真的想结婚了,我想有个定局,想安稳下来……这些年过得太累了。”
夏添静静听着,他坐在郑砚之身边,看郑砚之情绪低落,便伸手揽住肩膀轻轻拍了拍。夏添能够理解郑砚之的想法,从汤锐到肖云,这四年里几番波折都是大风大浪,几乎每一次都能摧垮郑砚之,而偏偏郑砚之又是那么向往安宁的一个人,现在精疲力竭了,想寻求一个结局也是人之常情。可即便如此,夏添还是要阻止郑砚之,因为他自己就是前车之鉴。
“郑叔催婚的事情我知道,因为他也跟我说起过,希望我能劝劝你。”
郑砚之有些惊讶:“怎么没听你说过这事?”
夏添笑了笑:“我没跟你说,是因为我知道你一直都没有再爱上任何人。当初你为什么让广仪走,你忘记了?没有爱情做维系,这样的婚姻对你对她都不公平。”
郑砚之点了点头,他不该因为一时的软弱去自欺欺人的事情。
“而且,和自己不爱的人结婚,那滋味会很难受……真的。”夏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