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临口,飞霞山庄大门处。
已是晚间十点半,门卫老许熄了草坪上的灯,到停车场看了看已无客人车辆,便准备去关上大门,结束这一天的工作。
现在已入深冬,海南地处热带,温度也降到了十度以内,所以夜晚游客是比较稀少的。老许拉着锈涩的门把,费力地拖动,琢磨着这锁是不是该换了时,一眼瞥见了路灯下有个人影走了过来。
那人走得很慢,个头不高,黑暗中看不清脸,只感觉他的衣衫似乎有些邋遢,很颓废的样子。老许瞪大了眼睛,直到那人走到了自己身前五六米处,才大声喝道:“喂!你干什么的?!”
那人顿了一下,沙哑着嗓子说:“我要见云真人。”
“说什么哪?”老许皱起了眉头,“什么云真人?”一股奇怪的腥臊味钻进了他鼻子,令他感觉很不舒服。
“我要见云真人。”那人又重复了一遍,语音有气无力。
“这里没这个人。”老许断定他是一个找错路的民工,挥手道:“这里不招工。走开、走开,我要关门了。”
那人摇晃了一下,喘息道:“我要见云真人。或者……或者罗……罗海风……”
老许吃了一惊,想:“他怎么会知道总经理的名字?难道不是找错门的?”于是问:“你是谁啊?”
那人低着头,呼吸声甚重,半天没说话。老许突然看见他的双手似有液体在滴落,仔细看去,竟然是鲜血,已在地上聚了一小滩。老许大骇道:“你、你、你怎么啦?”往前走了两步,欲看个究竟。
那人微微抬了抬首,五官苍白,虚弱道:“我……我叫萧甘,我找……罗海风……”言罢再也支持不住,咕咚一声跪倒在地上,慢慢地蜷起了身子。
老许慌忙伸手去扶住了他,然后另只手拔出腰间对讲机,“喂喂”呼叫山庄里面的保安。
一分钟后,两个保安冲了过来,叫道:“什么事?”老许说:“我不知道,这个人说他来找罗总,然后就昏过去了。”
两个保安对望一眼,其中上前检查了一下状况,说:“他好象是被砍伤的。”另一个道:“罗总现在不在,只有叶经理值班。”
老许想了想,说:“他能说出罗总的名字,我们不能不管。你们先把他抬进去,然后叫叶经理看一下吧?”
两个保安挠了挠头,说:“也只能这样了。”
……
第二天中午,山庄里一切工作依旧、秩序井然。罗海风一大早就出现,心事重重的样子,此刻呆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望着桌上的电脑屏幕出神。
市场经理秦浩生轻轻走了进来,关上门,低声对他说:“罗总,刚才小玉打电话来,说萧甘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嗯,那就好。”罗海风舒了一口气,叹息道:“差点以为他死了。”
“是啊,很险。”秦浩生道:“夜里两点多的时候,他心跳都停了一阵子。”
罗海风说:“那几个保安不认识他,所以才拖延了些时候……幸好叶菡在,立即找人送到后山总坛去,才保住他的命。”
秦浩生嗯了一声,道:“小玉说他身上的创伤有五十多处,其中三处都离心脏极近,实在很危险……真不知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罗海风微笑道:“萧甘这人很善于隐藏自己,表面上普普通通,其实内功很深。他的修为在八剑中数一数二,决不像他表现的那样平凡……”
秦浩生点头:“他凭一己之力能摆脱六御门追捕,从上海逃到海南,就很不简单了。”
罗海风把双手枕在脑后,喟道:“我在十二年前见过他一次,那年他才十九岁。当时我就觉得他胸有城府,是个很难看透的人。”
秦浩生道:“他的记性也真好,若换做是我,就不会记得十二年前只见过一面的人名字。”罗海风点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能多救得这一剑,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秦浩生道:“我听小玉说,惊鲵剑和灭魂剑这几天也会到总坛来,再加上金君救援的真刚,我们好歹也保住乾坤八剑中的四剑。”
罗海风眉头一皱,说:“可是,金君去了半个月,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也不知进行得怎么样。”
秦浩生笑道:“那能有什么问题?以金君的修为,又和真刚剑在一起,除非南宫幽欢亲自出手,谁也拿不下他们。”
罗海风说:“那万一玄门七将不是单独前来,而是两三个一起对付真刚呢?”
秦浩生道:“不可能吧,他们有那么空闲?再说他们也不知道咱们会派人去支援啊。小玉说玄门七将个个骄傲自负,不会轻易跟同伴联手的。”
罗海风说:“话是这样讲,但我心里总是有些不安。”他指了指电脑屏幕,对秦浩生说:“我最近在查阅一些资料,发现有一个网站上专门刊载群众百姓经历的奇闻轶事,像以前飞碟探索、科幻画刊杂志的风格,其中有几篇报道和这两年六御门对付乾坤八剑的事迹居然十分相象。”
“哦?”秦浩生一怔,饶有兴趣地凑了上去:“还有这样的新闻?”
“嗯。”罗海风说:“一般这种文章在现实报纸、广播电视和门户网站上是不会刊登的,只有被二三流的网站用来吸引眼球。”他说着,把网页点击开来给秦浩生看,道:“这条新闻写着,咸羊市自来水厂突发大火,烧毁了办公大楼顶上两层。起火的原因不详,比较奇怪的是水厂的蓄水量骤然减少了一半,致使咸羊半个市区停水一天,目前事故还在调查当中……”他点出另一个页面:“这条新闻写道,三个月前温州瓯江河域附近半夜下起冰雹,导致江心岛一带水面结冰,本来市民有望在天亮时看到这一奇景,可惜岛上的建筑工地突然发生爆炸,火焰与尘土污染了水面,使得冰块融化消失……”他又再拉出一个窗口:“8月24日新闻,上海浦东的一位市民在拍摄侯鸟时,无意间发现天空中有不明物体,类似两个人影,在飞翔嬉戏。这位市民当即用连拍模式摄下,送到市科研机构作鉴定,看是否为未发现的物种,或者是传说中的奇禽异兽……科研人员说由于照片清晰度不够,目前还不能作出合理判断。”罗海风说:“这些新闻的发生地和经过特点,都符合乾坤八剑的登记资料。”
秦浩生认真地看着,眉头也渐渐地皱了起来。罗海风移动鼠标,继续翻页:“最后再让你看这条,是今天刚刚发布的。”他点开链接,上面的新闻写道:“大批猫狗虫禽离奇死亡,累坏城市清洁工。……上个月9日晚,惠阳市的动物们发生集体大骚动,数万只麻雀燕鸟离开窝巢,飞往沙田路立交桥段。有许多户人家的猫狗、老鼠也集体出走,到该地去奔赴这场聚会。不知是受到了死神的召唤,还是感应到了自然的危机,这场活动并不是一次迁徙或逃亡,而是规模浩大的集体厮杀行为……当时的情景惊天动地、血腥可怖,令在场的人类目击者深感震撼与恐惧。据后来打扫的马路清洁工说,有不少蜥蜴、穿山甲、蟒蛇等罕见动物的尸体,是平时难以见到的,死状惨不忍睹。……许多市民以为这是地震或海啸等自然灾害的前兆,已开始谋划搬家。”
秦浩生沉默良久,问:“这个网站的点击率怎么样?”罗海风说:“不高也不低,反响平平……”然后他又说:“但是,有些新闻已被大型的门户网站转载,引起了一定的社会关注,据说当地的政府部门也在插手调查了……这次六御门的行动实在是闹得有点大。”
秦浩生连连点头,以往修道之人做事的时候都尽量避免与世俗中人接触,不到万不得已决不惊动寻常百姓,更不愿被宣传媒体所发现报道,这是数千年来不成文的教条。虽说从古到今,总是有些事情被记录了下来,但整体来说,凡人对于修真者的行为和能力,还是十分不了解的。
罗海风说:“六御门这样不计后果地抢夺乾坤八剑,我实在是担心咱们保护八剑的行动,是不是会那样的顺利。”
秦浩生想了想,说:“我们在这里担心也没有用,只能相信金君可以不辱使命回来。……以前六御门虽然行事大胆,但都不至于像最近几年这样张狂,你说他们是不是于策略上发生了什么变化。”
罗海风挠了挠头发,说:“有可能,我也感觉他们越来越肆无忌惮,在一步步地挑战我们的极限。”
秦浩生说:“难道会长所担心的事情就要发生了?两派将提前大决战?”
罗海风叹息了一声,说:“恐怕不是单单针对我们三清会这么简单,我觉得它的野心应该更远更大。”
秦浩生不说话了,按理六御门向来有什么图谋他们应该猜得到,可是这次却做得有点离谱,教人看不大透。也许有一些重要的信息还没有掌握到,事情存在着诸多疑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罗海风说:“浩生,你别忘了,自从三百多年前圣冥功与藏水诀完成之后,两派其实还没有真正地决战过……如今双方各自的人才都已招齐,势力始全、羽翼渐丰,正是一较雄长的好时候。种种迹象表明,六御门在背离修道的基本与法则,开始刻意展示自己的超凡力量,试图改变社会……历史将要重演了。”
秦浩生道:“太夸张了,难道他们忘记了千百年来的血泪与教训?非得大家一恢复元气,就拼个你死我活?”
罗海风说:“亏能盈,满必溢,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户前,望着不远处大山深里的郁郁葱葱,眼神闪烁,说道:“不管世界变成如何,人性都还是一样。古人会犯的错误,今人也在所难免。历史总是在重复中前进,我们就像蝼蚁一样不断地轮回……”
秦浩生苦笑:“你这话好悲观,似乎人力无法作一点改变。”
罗海风嘿嘿一声,无语远眺,目光中有些许苍凉与无奈。